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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筋动骨一百天,有他后悔的时候。
坐在推椅上的男人,立时就蹙了眉。“何时来的信?早间不是说好,下午晌摆了棋盘,练练手?”
她绕弄自个儿腰间的穗子,笑嘻嘻看他。“半个时辰前,门房刚递的话。下官本也是臭棋篓子一个,与您过招,倒害得您不能尽兴。您看这样可好,招公孙先生来替了下官?”
他手下人个个对他服服帖帖,无不从命。她不在的时候,不怕没人陪他消遣。
“阿瑗。”他眯眼,好看的凤眼,半开半合。许久,无奈叹口气,握了她手,捧手心里捏一捏,“与你赔罪可好?你只需答应,今日过后,休要再赌气。”
他牵了她手,摁了,放在他心口。幽幽看她,柔声告饶。“历经如此多磨难波折,往后只想踏踏实实,安心与你过日子。这伤势得尽早养好,既是为阿瑗考量,亦是为你我孩儿。可这心里,若见天堵闷得憋屈。腿上伤势,如何养得好?”
这人……她还没嫁他呢,他竟厚颜拿孩子当借口。她轻啐他一口,红着脸,往回抽手。他钳着她手腕不放,抬眼凝视她,俯身亲吻她手心。她不敢使力,叫他得了逞。他的吻,干净温暖,亲得她酥酥麻麻。渐渐的,她整个上半身被他带过去,唇齿间,任由他攻城略地。
她听他在耳畔含糊低语,说是要等到明年大婚,日子委实难熬。
不要脸。她在心里暗道。彼时他被囚禁宫中,身陷囹圄,怎没听他提半句难熬?如今他平步青云,一朝拜相。多少人眼红他年纪轻轻,于仕途,近乎登峰造极。他避在相府里,一来为养伤,二来又不知打的什么算盘。这会儿搂着她,反倒叫唤难熬。
丑时,她如约出门见了殷宓。碰巧的是,还是选在那间他初初将她引荐给关夫人的食寮里。
“你要出家?”她尾音稍稍走调,被殷姑娘一席话吓得不轻。“好好儿的,怎么就想着要剃度?你若在宫里,觉得日子苦闷,念念经就是。何苦自断了后路,落发为尼?”
七姑娘眉头紧紧拧在一块儿,快要打了结。震惊之下,端着的茶碗,不慎洒出些茶汤,湿了袖口。“你可想仔细了?如今你也不过年方十七。”
她心里闷闷的。得知殷宓这般了然无趣度日,不是不心酸。这样的年岁,于女子而言,正当韶华。本该是风华正茂,笑容妍妍。她难以想象,究竟是怎样的苦闷不如意,逼得眼前人,仿若春花初绽,等不及盛放,已然早早凋零。
“太子待你不好,或是有人欺到你头上?”她握着殷宓的手,这会儿才发觉,她的手,便如同她如今的人,清冷,没有热度。
“我与他本也说不上几句话。当初是怎样结的亲,想必你也一清二楚。江阴侯府不被太子待见,我又何必留在宫中,凭白招人冷眼。不如自请求去,庵堂里还能替两位早夭的小公子祈福,下半辈子也能落得清静。”
她在心里替殷宓难过。江阴侯府被太子褫夺了世袭爵位,这事儿她知晓。即便有贺大人独自撑着门庭,整个侯府也是塌了半边天。朝中已近乎无人,昔日热热闹闹的侯府,如今已是门可罗雀。
殷宓打定主意,她也不好留人。离京时能不能再见一面,还是两说。
她回府,面上恹恹的,没精打采。他挑眉,拉她坐下。
“真就像是曲终人散了。”她靠在他肩头,跟他说起殷宓出家之事。
他抚着她背心,轻轻揉弄她耳朵。“各人自有各人的路走。你若记挂她,每年抽几日见她便是,何苦伤怀。”他温声开解,难得没因她愁眉不展,再去迁怒人。
私心以为,殷宓此时抽身而去,未必不是好事。
她不知他心里所想,依赖的,靠在他颈窝,小手与他紧紧相扣。想起他早间那句,“往后踏踏实实过日子”,心头失落,方才好过些。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幸而,她还有他。他会一路陪着她,不叫她寂寞,心无所恋,老无所傍。殷宓受的苦,有他庇护,她不会有机会尝到。
她在心里默默回应他:从今往后,便与他这么相依相偎。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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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要出门。晚上9点之前若无更新,就是沾衣回家晚了,来不及码字。欠的一章,后天会补齐。
第307章 四姑娘冤枉
这日,姜二爷府上,门房来报:府上来了贵客,车驾已到了正门外。
太太许氏不曾想到,国公夫人竟有亲自登门的一天。当初这位族中嫡出贵女,别说坐下来说话,便是见一面都难。
“夫人请用茶。”到底在七姑娘府上待过些时日,见过世面,在世子跟前也奉过茶。此番国公夫人上门做客,辛枝除了稍稍有些拘谨,规矩却是丝毫不错。
许氏见自家府上婢子行止得体,也是舒了口气。毕竟七姑娘往后是要嫁过去的,她这做娘亲的,别的帮不上,颜面,总还是要为七姑娘挣一挣。
“说来都是一家人。”国公夫人面上不见怎地热络,语气却很是温和。她原本出身侯府,幼时经了世家贵女良好教养,加之在赵国公府上养出来的一身气度,通身尊贵,不容小觑。
许氏笑着客套附和,有些摸不清国公夫人的来意。照理说,顾氏与姜家结亲,她后来从姜昱口中打听到,这事儿,乃是赵国公拿的主意。至于国公夫人,许氏暗想,换了她,也是不愿意。
款待宾客的花厅里,国公夫人状似好兴致,四下环顾一番,埋头吃一口茶。“兴许你不知晓,你我两人,早年见过的。那会儿还是在婶娘家中,你与你阿姊带着丫头,在庭院里踢毽子。那毽子在当空,活生生鸟雀一般,展翅扑腾,玩儿出各式花样。只看得人眼花缭乱,拍手称赞。你那身工夫,实在俊得很。我也就只那么远远站着瞧了一会儿,便被老祖宗领着回了府。”
许氏不免惊讶,多年来没想明白的事儿,骤然之下被人提醒,像是摸到了些影子。
当初族中有意挑选样貌好,才情佳的庶出姑娘,送往江南之地结亲,拉拢人心。单凭许氏品貌,在二十来位或窈窕貌美,或家底殷实的族女中,委实算不得出类拔萃。可偏偏,最后雀屏中选三人里头,便有她一席。
“您这么一说,老奴也记起来。那会儿您还在老祖宗跟前夸口:十三叔家小闺女,笑起来模样好看。”立在国公夫人身后的单妈妈,眼光若有若无,向太太许氏那方瞄。一面连声应和,一面做戏一般,有心暗示:若没她家夫人,哪儿来许氏今日。
许氏心下一惊,方才所想,果真应验。依照惯例,族中庶出女儿,多配了同样有头有脸的人家,给人做妾。京中多王公子弟,可想而知,后院倾轧如何厉害。
许氏家道中落,双亲早逝。除姐妹三人,只一自幼病弱的幼弟。如此家境,本身又非绝色,欲要在权贵之家后宅立足,可谓痴心妄想。
于是能嫁去江南富庶之地,给郡守做侧室,如此还能帮补些家用,许氏心里自是千百个乐意。也就更加用心服侍姜大人。
纪氏故去后,她被姜大人扶正做了姜家二房主母。更与姜大人夫妻和睦,膝下儿女,个个儿乖巧懂事。
这桩姻缘,于许氏而言,不可谓不完满,真就是事事称心的。今日才得知是承了国公夫人的情,许氏赶忙起身,诚心揖礼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