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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总管冯瑛非一般人,自是不会逮着她这等小虾米不放。无奈那冯公公却是个气量狭小的。当日甩脸子而去,临去前那一瞥,她记得清清楚楚。那人眼中的阴戾,分明是记仇。
七姑娘幽幽一叹,见他茶水快要见底,小手往外抽一抽,力道拧不过他,没能撼动。
“给您添茶。”她嗔他,贺大人刚病休第一日,这人便没个顾忌。他似没发觉她的窘迫,迳自拎起茶吊子,慢条斯理,悬着手腕斟茶。
他做事的时候,睫毛隐隐盖住凤目,面上很静。清俊的五官,不同他在政事上说一不二的强硬做派,反倒显出几分内敛的平和。
很多时候,不细细作想,都会觉得这男人寡言少语。只相处日久,才会发觉,他不开口,不过是等着她自个儿想通透,下决断。她的每一步成长里面,都有他沉默护持的印记。
从他不告而别,逼出她察觉,她对他的情意。到如今,他依旧耐心等她一句话。她若替姜柔求情,他便接下这烂摊子,免她烦扰。
他虽未明着表态,可他握她的手,暖暖传递着他的心意。
她感受他手心的热度,手指摸到他习武时磨出的茧子。他也不是铁打的人,她又怎能自私的,只顾自个儿感受,全然不顾念他辛苦。
他为她遮风挡雨,体贴入微,她岂能任性的挥霍他的关爱,将姜家的负累,让他也一并抗下。
小手轻摇他臂膀,七姑娘努努嘴儿,摇了摇头。“您也说了,五姐姐不守宫规,有错在先。赵公公记恨下官,对五姐姐难免会格外‘关照’。倘若此次她进不了太子东宫,没人与她庇护,赵公公那头,怕是要下去狠手。既如此,两害相权取其轻。与其叫五姐姐落在内廷之人手上,还不知要怎么折腾,倒不如随了她的愿。也免得她再兴起别的念头,越发胡来。”
只这般,却是又欠下殷姑娘诺大一份人情。
“想清楚了?”他挑眉,眼里有了然的笑意。她之用心,他又何尝不能体会。
坦白说,如此结果,更符合他期许。她若开口,理所当然,他眉头也不皱,便会替她办妥。然而她阿姊一应所为,丁点儿不入他眼。各人自有担当,绝非一句空谈。他对她喜爱包容,这份情意却是独一无二。她的家人他自会照拂,只其中尺度,却是因人而异。
她啄一啄脑袋,既是想明白了,心里也就跟着释了怀。心意到了,她自认没有一星半点儿对不住姜柔。顶多就是心疼他,更胜过不懂事儿的五姑娘。好在,庆阳宫中,还有殷姑娘看着她,姜柔性命当是无忧。只姜大人那头,需得好好儿写一封信,通禀一二。
两日后,周太子纳新人。七姑娘跟着他进宫,只匆匆见了盖着喜帕的殷姑娘一面,碍于规矩,她是没资格进喜房的。于是也不多待,留下老早就备好的贺礼,出门时,在拐角处,与一脸喜气,刻意妆扮过的五姑娘打了个照面。七姑娘淡淡颔首,错身便要过去。
“七妹妹。”五姑娘自知理亏,轻声唤住她。待得七姑娘止步,姐妹两个面对面凝视半晌,竟是相顾无言。
姜柔精心描画的眉眼透出几分难堪,上上下下将眼前人打量一回。只觉一身女官袍服的七姑娘看起来,大气端庄。五官长开了些,人也出落得越发秀美。大红的宫灯投下暖融融的光,她垂首立在廊下,素雅宛若夜里静静绽放的兰草。
姜柔还记得那一年,那人来府上的前几日。那时候大太太带着十一妹妹到府上做客,自个儿也如眼下这般,远远叫住她。彼时她已羡慕她容色殊丽,如今,她身上有太多东西,已是叫她无从羡慕,更羡慕不起。
那人将她呵护得极好。一眼便知,她素来是受宠的。她眸子清亮而干净,澄净如旧。身上自带了股文静的书香气,显得庄重而知礼。
不像她,无依无靠,孤身一人在后宫打拼。受了委屈,永远是蜷缩在被褥里,不敢哭出声,埋在软枕默默垂泪。
“七妹妹,如今你恼我也是无可厚非。只你可知晓,不是每个人都有福分,遇上那般待你的世子。”说罢,姜柔自嘲一笑,绕过她,远去的步子,有几分仓皇。
七姑娘直直望进浓重的夜色,心情很是复杂。站了半晌,终是抬步,到外间寻他。
五姑娘这话说得对,若是离了他,不会有她的今日。可这话也不全对,没有付出,何来回报。
人往往习惯将自己的苦难,与别人的光鲜做比对。失了平常心,结论自然也就跟着偏颇。
这也提醒她,在她与他这段感情当中,他虽是主动的那个,可她也该有个更积极的姿态。他的付出,绝对当得起她全心回报。
七姑娘从五姑娘身上得了启示,活学活用。等到离宫时登上马车,见再没旁人,便主动偎进他怀里,猫咪似的蹭蹭他胸膛。引来他挑眉低看,含笑揶揄。“何事使得卿卿这般粘人?”
她被他取笑得难为情,仍旧赖在他怀里,小手悄然爬上他侧腰,使坏拧一拧。
“唔。”他闷哼,手臂却稳稳托住她,展颜浅笑。如玉的面庞上,眉眼温和,眼里似有灼然的流光。她对他尽管放肆,他纵着她,乐意之至。
“明日贺帧将回府衙,手头事交代一番,便带阿瑗去京郊玩乐可好?”一早允诺她之事,因着诸多琐事,拖延至今。
她豁然抬眸,欣喜望着他。早对他信里多番提及的苍茫山光景,向往已久。
“这时候离京耍玩,可会误了您正经事?”她怕他惦记着对她的允诺,于她而言,自是他的事,更要紧些。
他俯身,亲吻她眉心,绵长而磨人。她不觉就闭上眼,舒服得哼哼两声,漏看了他眼底一瞬即逝的精明。
再无比此刻离京,更恰当的时机。
这迷糊丫头,显是没想到,除去他允诺她京郊之游,更允诺她,一月之期。
第237章 换了本世子,阿瑗管是不管?
她以为不过是瞧瞧苍茫山的景致,一日来回足矣。可那人说难得得闲,连着几日帮贺帧一并揽下差事,那人既回府衙,自当叫他还了这笔人情债。
七姑娘暗忖,这人口称“连日操劳,身子骨疲乏”,可他还打算带着她,除了苍茫山,再往山脚下的别院儿里小住几日。也不嫌来来去去的颠簸,显见是寻了借口躲懒。
回了姜宅,她推他去隔壁屋梳洗。他抱臂,一堵墙似的,立在门廊下动也不动。手腕力道一带,轻轻松松揽了她肩头,“外头透口气,醒醒酒。”
喜宴之上,他不好拂了太子颜面,身处高位,自然有的是人逢迎巴结。她心疼看着他,静静作陪,声气儿有几丝飘忽。“记得两年前,您还不大爱吃酒。每次跟您一块儿,您惯来是饮茶。”
入仕为官,到底是不能全随了性子来。即便强横如他,也有变通的时候。谁说位高权重的男人就没有难处?他不过是站得比旁人高,一步步走到今天。他的辛苦,鲜少在她面前表露。
她倚着他臂膀,温声细语,柔声相劝,“实在推搪不过,吃酒前您喂两筷子饭食,好歹垫垫肚子。”
他拥着她,即便沉默时候居多,跟她一处,总透着股自然的融洽。她的体贴,他轻声应下,手掌替她压住披风的领口,怕冷风灌进来,她身子弱,经不起风寒。
院子里伺候的人,个个都有眼色,老早避开去,就怕扰了世子爷与七姑娘亲热。只阿狸,胖嘟嘟的身子从庑房里窜出来,大摇大摆腻在他脚下,粘乎得厉害。
自来都是他一回府,稍微闹出点儿动静,阿狸便狗腿子似的,迎上来摇尾乞怜。七姑娘平日得了空,也喂阿狸小银鱼与虾米,却从不见它如此待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