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心性好强的郡主,一得了机会,便竭尽所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冲她显摆耍威风。七姑娘除了哭笑不得,便只能自个儿安慰自个儿,别跟个十来岁的小丫头计较。
她需得有气量,方才凸显得出,她两世为人,历练出的好修养。
幼安的张扬,冉青看不过眼。偷偷勾拉她袖口,冲她无声比划口型。“她故意的,存心气你。”
七姑娘埋头,嘴角悄然勾起个笑来。
幼安巴巴的攀上国公夫人又如何,只要不是那人亲自领了幼安到她跟前,她心里那点儿小小的膈应,风吹过,立马就散了,真不算回事儿。
又在殿外侯了小半刻钟,七姑娘觉得耳朵都快要听出茧子。一长串当朝最显赫的达官贵人,听在耳中,空洞洞的,只记住了官职,跟背书没两样。
好容易等到酉时,钟鼓齐鸣,鼓乐笙箫。盛大的秋节宫宴,总算开了席。
殿内传出笙竽之声,宛如云外。便是抬头,也只能瞧见洞开的殿门外,通明的烛火。七姑娘落了座,眼看着外间百来桌席面,众人已是举箸而食,推杯换盏。席间不时有文王赐下的珍馐,哪个得了赏的,就地谢恩,众人轰然叫好,不会儿便瓜分了去。
七姑娘进宫前,已用了两块小饼垫肚腹,尖着筷子每样尝尝鲜,并不贪嘴。倒是被那人给料中,她更喜欢与殷宓冉青叙叙旧,嬉笑打闹。
殷宓已定下好日子,秋节后第三日,便要嫁入太子宫中。许是认命,反倒放开了说笑。七姑娘只觉她并不出众的面孔上,透着一股子破罐子破摔的狠辣劲儿,寻常的五官,也生动起来。只是她放肆的笑颜里,再不见往日倨傲底下,掩着的清澈纯净。
七姑娘端着酒杯,低垂的眼眸,闪过丝黯然。再抬头,却是笑意盈盈,大大方方应了殷宓敬酒。
只酒杯刚举到半空,便被冉青眼疾手快,夺了酒盏。“自家事儿自个儿清楚,你是能吃酒的么?以茶代酒!”凶巴巴替她换了碗热茶,冉青回头冲殷宓挤眉弄眼,眼梢直往大殿里瞄。
殷姑娘恍然笑起来,用力拍一拍额头,痴痴然看她。“也对,这才是福气。”说罢回身拉了冉青,两人脾气相投,一个借酒浇愁,一个本就好酒。七姑娘在一旁,观她二人一杯接一杯,不停歇的往肚子里灌酒。怕空腹饮酒伤身,便只能两头兼顾,一头陪着吃茶,一头给她二人夹菜。
酒水吃得多,不多会儿,自是要出恭的。七姑娘唤来随侍的小宫女,好一通折腾,这才搀扶着人,颇为吃力,往后殿行去。
回来的路上,竟在妆扮着宫灯的花树底下,遇见了带着随侍,万万不该出现在此处之人。
“堂兄。”
“贺大人。”
殷宓甩开小宫女的胳膊,几步上前,蛾眉轻蹙。“听闻堂兄身子抱恙,姑父已替你告了假,为何堂兄此刻,人却在宫中?”
贺帧回头,俊逸的脸上,透着几丝病后的倦容。不答殷宓的话,只越过她肩头,看向她身后那人。
七姑娘只觉眼前这人,今日格外有些不同。往昔风流不羁,再不得见。他看她的神色,莫名叫她说不出的,觉得怪异。
似轻描淡写的一瞥,但这一眼之中,掺杂的深意,她全然不懂。她做了何事,让他这般高深莫测打量她?
贺帧半边脸映在宫灯下,飘摇的光影在他面庞上起伏跳跃。他扶了醉酒的殷宓,手掌轻轻叩在殷宓肩上。见她身旁冉青也是迷迷瞪瞪,便放心凝望她,目光渐渐定在她光洁的眉心。
“姜女官可是不喜妆点花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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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帧不简单的,这个男人心思缜密,胸襟并不狭隘。担心柿子吃亏的,参见上一世顾氏倒台,他依然全身而退的结局,显然,这一世不可能比上一世更糟糕。
第226章 不一样的背影
这话听来怎么这样耳熟?七姑娘扶着冉青,不禁有些怔忪。
贺帧将她刹那间流露出,惊愕伴着回想的神情,精准捕捉到。不由生出更大胆周密的假设来。
何事需得她蓦然回顾?必是留存在她心里,有迹可循之事。
是她如他一般,前世记忆,尚未被唤醒,只模模糊糊生出了感应?或是,另一种更糟糕的境况:有人捷足先登,早他一步,对她做出了极为相仿的试探?
联想起那人无从追查缘由,只极短时日内,便待她处处有不同。贺帧清朗的眉目,渐渐变得凝肃。
七姑娘不知贺大人此刻,心头疑云密布,越发堆积的困惑,比她只多不少。她只惦记一件事:若然不相熟之人,见面问及女子对“花钿”的喜好,并非像前世熟人间,寒暄“吃过了没有”,这只是一种问候似的客套。那么,眼前之人,与多年前问她这话那人,到底是出于何种目的?
若然换了他两人其中任何一人,由旁人问出口,同样的情形,她尚且可以看做普天之下,巧合何其多,未必就有牵连。
然而事实却是,由不得她不多心。他二人是何秉性,她自认了解得不深入,也有三两分的功底在。
在与她不甚相熟之际,两人同样逾矩,同样挑了女儿家闺房喜好,同样相中了“花钿”说事?
七姑娘面不改色,只一瞬间,脑子里已是风车似的打转。
这两人,一个寡淡,少年持重,不慕女色;一个佯装放浪,取次花丛,懒于回顾。
她自认,凭她姜媛的能耐,尤其她与那人结识,她不过十岁出头。绝不至于,使得他二人不守规矩,放下身段,与她就一个十分不恰当的话题,进而“搭讪”。
贺帧不知,仅此一问,牵扯出的,远非七姑娘对他一人起了疑心。连带的,顾大人早年所为,如今七姑娘细细想来,越发觉得此间有内情。
想得多了,难免生出些令人堵闷的猜想。
“下官不喜涂脂抹粉,受不住那味儿。大人可否告知,何故有此一问?”她仰着头,小脸晕着红彤彤的烛火,眼神明亮而干净。有着她这般年岁的女子,该有的生机勃勃,与不该有的安然若定。
贺帧恍惚一瞬,记忆中被他唤作“姜姬”的女子,模样与她一般无二,却远远比不上她此刻显露的机敏警觉。
她是大周声名在外的朝廷女官。而姜姬,不过是养在内宅,娇弱的缠丝花。连梳妆打扮,也拿不定主意,总是含羞带怯,回头问他,“夫君,这般梳妆可好?”
眼前之人,与记忆中“姜姬”,相去甚远。
贺帧不知,是之前发生了莫名的变故,叫她改了性子。或是……另一种猜想,令他心烦意乱,钝痛中,迟迟的,不知拿她如何是好。
压一压氅衣的领口,贺帧扶一把很不老实,一直喃喃哼唱的殷宓。
瞥她一眼,却并不替她解惑,只命他身后随侍的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