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姑娘不大好,早上有些发热,大爷等不得了,带着几个护卫,赶去前头镇上请大夫看诊。反正也耽搁了,二爷便说管您睡饱,慢慢追上去无妨。”末了,撩开些帘子,透了暖暖的光进来,明晃晃,正好照在七姑娘脚下。春英抿嘴儿,清秀的脸上露了个笑,“诺,您瞧,快巳时了。正应了二爷说的,您怕是一觉睡了个饱。”
七姑娘讶然推开窗户,半遮半掩,果然见得日头红彤彤挂天上,姜昱正站在不远处,与国公府的军士说话。
起得这样迟,比女学里整整晚了快要两个时辰。再不敢躲懒,唤春英进来梳了头,草草漱洗一番,这才支起窗屉,冲姜昱大声招呼。
“二哥哥,咱们动身么?只大哥哥一人照看五姐姐,多有不方便。还是带上春英,也好过去给辛枝搭个手。”
看她伏在车窗上,探出小半个身子,神采奕奕冲他招手,也不怕一不当心跌下马车。姜昱冷脸,几步上前,七姑娘一看他脸色,恍然明白过来,乖乖缩回脑袋,面对外头,规规矩矩跪坐端正。
一觉醒来,天儿也晴了,更没了烦扰她之人,欢喜之下得意忘形。
“急什么?用了饭再走。”
一看春英递上两个粗面馍馍,七姑娘鼓着眼睛,讷讷回头,“要不咱们去前边镇子上用饭?一时半会儿也饿不着。”
姜二爷眉头一蹙,怎么也没料到,这雨才歇呢,与昨晚迫不得已不同,七姑娘逮着空子便故态复萌。干巴巴瞅着他,一副可怜样子,眼里满满都是委屈。
姜昱眉心一跳,算是闹明白了。此地只他兄妹两人,这丫头没了顾忌,不耐烦扮乖巧,正任性冲他撒娇呢。
兄妹两个隔窗瞪眼,互不相让,便听道上似有马蹄声渐近。
相顾看一眼,七姑娘纳闷了。“二哥哥不是说,山里地方少有人来?怎地小路上,还能接二连三,碰上两拨人?”
姜昱不理会她嘟囔,踏上土坡,挑了个开阔地,避开道旁枝桠的阻挡,抬眼眺望。
待得看清当先那人,高高坐在马背上,鞍上横放一杆长枪,姜昱即刻回身与她传信儿,“阿瑗,世子尊驾到了。赶紧下车相迎。”
七姑娘心头一堵,世子又回来了?原来早上不是辞别的么?磨磨蹭蹭扶着春英落了地,对那人去而复返,半点儿也不欢迎。
懒懒一瞭眼皮子,这么一瞧,眼珠子险些没瞪出来。
怎地她在这地方瞧见了御刑监的头头?时隔一月余,周大人那双桃花眼,真是越发妖艳,好看得紧。
只他身后那辆挂着靛青色帷幔的马车……
七姑娘袖口下的小手揪紧,怔怔出神。直到马车停下,轻薄的幕帘晃一晃,自左边儿缝隙里,缓缓探出两根修长白净的手指来……
第113章 何以不同?
世子尊驾非同凡响。车里布置俱是精巧物件,茶盘里搁了两只小小的茶碗,青花泥金釉彩,杯口烫了金边,是宫里新烧制的御瓷上品。
七姑娘被人请上车,拎着裙裾弯腰跨进门,环顾一周,目光落在小几上摆放的朱漆食盒上。回头瞅瞅立在马车一旁,木桩似的周大人,只见这位面容肃穆,白瞎了一副好样貌。抬手示意她,一句话没有,摊开手掌,请她自便。
春英被拦在外头不许进,她只得多用分心思。此刻不同只她与姜昱兄妹两个独处时候,她得顾着姜家姑娘的好教养,显出贵女该有的气度来。
扭过身子,打理一番长长的裙摆,绣枝蔓花的裙裾,围着她花瓣似的,层层叠叠绽放开来。她立在中央,仿若娇蕊,素净着巴掌大的小脸,水眸清亮,衬得人清丽美好。
掀开食盒盖子,只见里头摆了一碟子切片儿的香酥八宝鸭。在油里滚过一回,酥酥的外皮上浇了一层浓浓的汤汁,酱香味儿十足。黄橙橙亮晶晶,只看着已让人食指大动。另外还配了翡翠玉扇,珊瑚白菜,三鲜丸子。全是她喜爱的菜色,只叫七姑娘蠢蠢欲动,垂涎欲滴。
周大人既请她自便,看这样子,饭菜也是替她备下。七姑娘心里喜滋滋,执起玉箸,心满意足自顾用饭。一头赞叹阆苑的伙房厨艺又有精进,一头透过支起的窗屉,偷看世子招姜昱问话。
伸长了脖子,背着周大人使劲儿往外张望,这时候仔细一瞧,还是头一回发觉,二哥哥当世子跟前,执的是后生礼,对那位颇为恭敬。
难得有人能折了姜昱风骨,可惜那人是世子,教训起她来更严正无私。想要仰仗他两人其中任何一个,任由她狐假虎威,压过另一人气势,但凡她不占理,怕是此生也无望的。
正背着人暗自埋怨,忽然见得那人倏然回了头。隔得这样远,可她分明能感知他正朝她看来。那样幽深沉凝的眼眸,静静注视着她,看得七姑娘豁然低头,心头嘭嘭直跳。
昨儿才被人逮了现行,今儿不知悔改,又犯一回。莫非习武之人五感异常敏锐,冥冥中会有感应?
顾衍登车进来时候,她已用完了膳食。捧着茶盏一脸餍足,专注吃茶。看她低眉敛目,扇子似的睫毛频频颤动,他不动声色,迳自于她对面入座。
这才多久没见,自那日傍晚他用行动挑明了对她的用心,再见这人,她只觉分外难为情。
七姑娘一气儿往肚子里灌茶,捧着茶碗,不敢正眼看人。眼梢瞄一瞄,察觉他背靠门板,不像她还守着规矩。这人随意伸展着笔直的长腿,胳膊肘支窗槛上,半边身子斜对着她。
又是一身极衬他的华服锦袍,如何都好看。真叫她羡慕……
狭小的车厢里,他只管盯着她瞧,既有耐性。直看得她渐渐绯红了脸,端着茶盏掩饰心头惶惶无措。
“那个,您怎地到了这地方?”她想着打破了宁静,总能少几分尴尬,于是挑起话头,缓一缓局促。
他眼中依旧只映着她身影,她不会知晓,他于她颇为惦念。若非周准回程为大水所阻,延误了近乎一日,他何须让她孤身随姜家人匆忙上路。目光扫过案上动了大半的吃食,眉头动一动,沉声问她。“昨晚饭食不合胃口?”
听他越过去,没接她的话,七姑娘也不在意。世子大事多了去了,若是他不提,她便放过了,更不必放在心上。跟她相干的要紧事儿,这人总归要告诉她。
竖起两根指头立在脸颊边,俏生生答他话,“出来得急,想着不过两日路程,也就没料到路上会耽搁了一日。只草草备了烙饼子,勉强果腹。”
想一想,世子来得正好,领了人家的情,总得表个态。“您要今儿早上不来,二哥哥还让吃馍馍。刚才正与他瞪眼,想缠了往前边镇子去。”
七姑娘拐着弯儿的夸世子饭菜备得好,不惜拿姜二爷说事儿。不料对面那人没这么好糊弄,一针见血逮了她错处。
“若然本世子不来,出门在外,你还能挑三拣四?身子不要了?”
这话怎地这样耳熟?七姑娘眨巴着眼睛,总算想起昨日姜楠便是这样冲着五姑娘训话。直直看着他,越发觉得世子管教她真是面面俱到。“路上遇见您,心里还有几分欢喜呢,不兴见面就落脸子训人。”话说开了,七姑娘有了底气,狡猾得寸进尺。
他半眯起眼睛,沉沉看她。这丫头放开了,也不是个不省心的。给她三分颜色便能开染坊。可她小人精,尽挑了他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