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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难得此人洁身自好,听说十三岁生辰宴后,亲自拒了老太太给的两个通房。只言年岁尚轻,最该一心求学,免为外物所扰。这话听在旁人耳中,便是张家二爷心志高远,将来必定是有大出息的。
“张家二哥哥来了么?”半是恍惚,姜柔抬头迎着刺目的光束,眨眨眼,不知是眼睛看得疼了,还是心也跟着难受。
总还是错过的。她欢喜他的时候,任她如何追逐在身后,那人眼里一直更多装着七妹妹。而今郡守府今非昔比,一入麓山书院,她与他再不是一路人。倒是成了他配不上她。
“去看看三姐姐和九妹妹歇得如何了。若是缓过气儿来,便早些回去得好。”总是心里偷偷在意许久之人,便是她先丢开了手,到底存了遗憾。
既然之后两人殊途,如今也没了纠缠的必要。
辛枝垂眸默默收拾好食盒,一时想不明白,姑娘今儿个是怎么了?以往只要听说张家二爷要登门,五姑娘总是对着镜子照了又照。非得打扮满意了才肯出去见人。还得赶在二爷去四方斋路上多说上几句话,打着各样的主意,只为多瞧那人几眼。
便是亲眼看见那位对七姑娘笑得前所未有的温和,自家姑娘也从不肯服输。尤其听说太太更属意她与张家结亲,越加在太太跟前亲热起来。
怎地几日过去,变化就这般大了?
“小姐,您不去四方斋里寻七姑娘说说话?”简云比辛枝更会讨好主子,却不知平日惯使的法子,此刻反倒弄巧成拙。
冷冷扫她一眼,吓得简云骤然收声,姜柔这才起身,笑着招呼向她走来的两位姑娘一道回去。
三人正走过抄手游廊,姜柔眼睛随意一瞥,正好对上洞窗那头,隔壁院子一人熟悉的目光。
是他!镂空的窗棂背后,那人也是没想到会这般巧遇。冲她点一点头,极快从窗前经过。姜柔急急回头,果然在身后另一扇洞窗上看到他磊落的背影。
清瘦男子不曾回头,头上用玉簪简单挽了文士髻。高高立起的领口服服帖帖,衬得人很是耐看。只一个背影,已足够搅乱她心绪。
“五妹妹?”先前还一路热热闹闹说着话。突然中间就少了个人,回头看她落后两步,正扭着脖子向后张望。也不知何事看得这样入神。姜芝唤她一声,待她回头立刻发现她神情不对。“妹妹这是怎地了?脸色有些发白。”
“是么?”抬手轻拍两下面颊,姜柔勉强挤出个笑来。“刚才好像,看见了扁蛛。”
这下另两人也跟着怕了。“回头跟管事的说说,底下人怎么当的差。”步子往外挪挪,离墙头更远些。
继续前行,姜柔心里越发堵闷。是她先行转身离去,为何见了他,竟觉着羞愧,又夹杂着……吐气扬眉?
“也不知五姑娘今儿个怎么没来?小的还特意准备了上好的花茶。”福安正收拾茶具,一个人低声嘀咕。
姜昱送了张琛回来,听他念叨,眼中闪过丝了然。
再去看姜瑗,便见屋里早撤了插屏,小姑娘缩在摇椅上,跟个没事儿人似的,只频频眨动的睫毛,显示其也将这话听进了耳朵。
“阿瑗不打算将这事儿说给五妹妹听?她至今还不晓得,张家两位世兄也要与我等一块儿入学。”
端端正正捧着书卷,七姑娘眼也没抬,很是坚定摇了摇头。
“不愿插手。”
既然张家更中意她,说不好日后还真就得嫁过去。此时帮了姜柔,岂不自个儿添乱?事情一日没定下,她便一日不会阻拦姜柔私底下那些小动作,亦不会良心泛滥到给她指点。
任何人都需有自己的担当,不是么?譬如她,大意之下被人看穿,一步步到了今日,再是悔恨,她也得默默受着。
姜昱过去摸摸她脑袋,嘴角淡淡勾出个笑来。
很好,这样的心情,不害人,亦不绝会吃亏。
又几日,府上忽然来了不速之客。却是才送走不满一月,再次登门的大房太太童氏。身旁站着与童氏七分相像的二姑娘姜春。末了老太太跟前最得用的史妈妈笑着出来给许氏道了万福。
一行人被簇拥着进了花厅,姜瑗依在许氏身旁,清清亮亮的眸子里,映着二姑娘满头珠光玉翠的首饰。
揉揉眼,姜瑗实在好奇,这般重的东西压在她头上,二姑娘可会觉得脖子发酸?
正怀疑以童氏无利不早起的性子,再加上姜春事事霸道惯了的脾气,这娘俩儿今儿个怎地突然到访。便见史妈妈来到许氏跟前,笑呵呵奉上封家书。
“老太太一听二房有喜事,心里高兴得什么似的。这不,之前还胸闷着,这些天却突然好起来。又去佛堂里念经诵佛,直夸二老爷和太太孝顺。”
这话熟悉呀,哪回老太太要逼迫二房,不是这么个开头?
七姑娘顿时坐正了身板儿,看看体态丰腴,双下巴,唇上长了颗黑痣的史妈妈,再看着许氏展开信笺,涂了丹寇的尾指高高翘起,指甲在纸上一行行描过去,最后笑着将书信搁到一旁。
“这事儿妾身做不得主。既是老太太有命,自然还要问过大人的意思。倘若几位不着急离开,还是在府上多住些时日。”
姜瑗敏锐从许氏面上瞧出丝冷意——典型的皮笑肉不笑!
果然的,凡事跟不怎么着调的二姑娘沾上边,决然不会平静得了。
第20章 值得
“故而二姐姐带我来此,便是为的此事?”
继昨日在太太屋里被许氏不动声色打发了,今日姜春等不及亲自找上门来。没逮着她人,又跑到四方斋里求了姜昱,总算将姜瑗一路拖拖拽拽,拉到荷塘水榭里“谈正经事”。
先是忆起幼时大宅里几个姑娘如何亲近,情分不浅。又说自二房离去,她每日都惦念得慌。最后提了各自终归要嫁人,日后还需相互帮衬。
就在姜瑗被她虚情假意,念叨得快要瞌睡之际,二姑娘总算切入正题。却叫姜瑗大吃一惊。
“二姐姐不是已经在议亲了吗?怎地突然又想去官学?太太说了,三姐姐也是在相看人家,出阁前不宜外头走动。更遑论是远行。”
七姑娘这话已经说得十分明白,这么荒唐的事儿,不成!可惜二姑娘从来不是好好听人说话的主。
握了她手,姜春话里带着傲气。“爹爹那官职,明年才能有着落。这时候议亲,不是凭白叫人占了便宜?拖上大半年,将来只会嫁得更好。”
姜瑗静静看她,几年不见,二姑娘依旧眼高于顶!
“上回大房太太还说,替二姐姐看中两位品貌俱佳的俊才。只差最后择定一人,交换庚帖。如今又要反悔,这要如何跟人家交代?”
陈世美还是发迹之后才抛弃糟糠。大房“过河拆桥”是不是早了点儿?这哪里是世家该有的做派?
“入了官学,身价自然水涨船高。到时候哪儿还看得上这波人。再说了,府上何时嫁女儿,自然是咱们说了算。交代?没拜堂成亲,要的什么交代!”
姜瑗算是彻底开了眼界。“都史大人二姐姐也觉着不好?”
都史乃是郡守属官,负责出使各县,也是个油水丰厚的官职。大老爷没官身,靠着老太爷荫蔽,能与这样的人家结亲,不算委屈了姜春。
“衙门小吏,也敢攀高枝?没脸没皮,忒的做梦!”姜春不屑轻呸一声,净白的脸上全是鄙夷。
眼看是说不到一处,再呆下去也没了意思。姜瑗借着整理发丝,趁机挣脱开她拉扯。
“二姐姐若是想去官学,妹妹哪里做得了主。还是去求了爹爹的好。”
“这不想着七妹妹年岁小,不急于一时。今次若能主动让了姐姐这机会,往后再去也使得。”索性抱了她臂膀,姜春打得好盘算。
姜柔虽与她交好,可五姑娘心思深,怎可能放过这大好机会。倒是七妹妹平日没见得如何机灵,说不定哄哄她,就能叫她松口?
若是七姑娘主动提出要谦让她这做二姐姐的,精明如许氏,也再难推拒。
这是当她作蠢人了呢?姜瑗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