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这个时候,顾清汐仍有着仿佛处在梦境之中的恍然。他不知道此刻自己心里是如何想的,说不清是苦闷还是安然。虽然这个男人曾不止一次地进入过他的身体,可是他突然觉得,现在的他离他最近。从童年时期开始他就希望身边有哪怕是一棵救命稻草,使他从无边的寂寞海中得到解脱,可是他却害怕伸手。他害怕自己抓住的不是救命稻草,而是将他拉入深渊的的水藻——就像现在。身旁的这个男人之于他,究竟会是什么,他目前还找不到答案,那么,他要不要抓紧他?
“抱紧我,我带你飞到岸上去。”千陌自是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他话音刚落,顾清汐就感到自己的脚脱离了甲板,这种不踏实的感觉吓得他赶紧抱住了千陌的腰。他抬头望了一眼注视着前方的千陌,又看了看自己抱着他的手,嘴角勾起了一抹似悲似喜的笑意——看来,他已经不需要犹豫了。
一到岸上,千陌就从空间手镯里拿出了两面白色的纱帽,给自己和顾清汐戴上。可是这似乎有点多此一举了——区区纱帽如何能遮挡住他们俩绝佳的气度?走在大街上,依旧有不少人向他们投来打量的目光。千陌浑然未觉——他时常以这种装扮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早就习惯了别人的注目礼,顾清汐却不然。他从小养在深宫之中,唯一一次出宫便是被送去季国做质子,中途又被千陌劫到了魅船上,自然不会跟市井有什么接触,因此他一时显得有些局促。可是不一会儿他就被大街上这些自己以前从来没有见到过的稀奇物事吸引了,好奇地东张西望。千陌见他比在魅船上有了活气,心里自然也高兴,凡是顾清汐目光停留得久的东西,他二话不说就花钱买了下来,到最后弄得顾清汐有些不好意思,眼睛盯着地板,不敢再乱看了,只是藏在他袖中的拳头却紧了又松——这个男人,其实是个温柔的男人,被他爱上的人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气。这个男人……就算他只把他当做别人的替身,他也……认了!
怕顾清汐累着,将近午时的时候,千陌带着顾清汐找了离他们最近的一家酒店歇脚,随意点了几个小菜吃着。看着顾清汐泛着红晕的脸颊,千陌突然问道:“清汐,你想不想回翰国看看?”
骤然听到“翰国”二字,顾清汐浑身一僵,几乎拿不住手中的筷子。原本好似忘记了的回忆如流水般在他心中滑过,他这才知道,有些东西,不是他刻意忽视就能忘得了的。据说他的母妃生前受尽荣宠,却因难产而死,他的父皇认为是他夺走了他母妃的生命,因此一直都不喜欢他。没有了帝王的庇护,他虽贵为皇子,从小却受尽了人情冷暖。好在他再怎么说也是个皇子,那些奴仆们虽然背后没少说过他的坏话,到底不敢过分欺辱他。为了改变他父皇对他的看法,他努力地学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雅名远播,被人称作“雅公子”,可是他再怎么努力,他的父亲都不曾看过他一眼。终于在听说他将被作为质子送去季国时,他才真正地绝望了,但他却并没有反抗——他恨他的父皇,却并不想因此牵累他的国家,更为讽刺的是,连他自己都想不出比他更适合质子的人选。
直到现在,他的心里依旧热爱着他的国家;可是,早在他成了质子后,他就已经不属于那里了——回不去了!但这些话他是不会对着千陌说的。他不知道千陌这样问的意义,因此他并没有回答。
“你看看窗外。”千陌不以为杵,将视线移向窗外。
顾清汐疑惑地朝着他望着的方向看去,却突然有了一种想哭的冲动——那是一道开放的朱红色大门,门边守着精神抖擞的将士,而在那门上的牌匾上则赫然书写着“翰边界”三个大字!
顾清汐不知道千陌为何会带他来这里,他死死地看着那三个大字,忍不住心中狂跳——只要跨过这个边界,他便到了翰国,只要……可是,他跨过了又如何呢?他已经不是翰国的四皇子了,如果他现在出现在翰国被有心人发现,传到季国,那么季国绝对会以翰国故意欺瞒的借口借机对翰国宣战,弥国也必会闻风而起,到时候免不了三国混战,那他不成了他们翰国的罪人了么?想到这一层,顾清汐摇了摇头,道:“不用了。谢谢。”
直到傍晚时分,两人才回到魅船之上,顾清汐对民间的热闹昌荣还意犹未尽。看出了他的恋恋不舍,千陌许诺道:“你如果喜欢,我以后会常带你出来。”
顾清汐一愣,心里止不住溢出几分奇异的甜蜜来,他俊脸一红,忍不住问道:“你今天……为什么会对我这么好?”
千陌别过脸去,假装没看到他眼中的期待,心中不禁也恍惚起来——究竟是为什么?
顾清汐凝望着他被假面遮挡了大半的侧面,心中的甜蜜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自厌的潮水——他明明知道,他的这个问题,注定得不到答案。可是没有的答案的原因,或许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
不过,这些都无关紧要了。
正文 修真界中,阿珀病重
一阵暴雨过后,天空仿佛被冲刷得干干净净一般,瓦蓝瓦蓝的,几朵柔软的白云镶在了天空之上,宛如大姑娘的手帕,遮遮掩掩的,却更勾引人想要一窥究竟。
突然,几道白影掠过天边,仔细看时,原来是受惊的鸟儿扑腾而过,羽翼发出扑哧扑哧的声音。但这声音委实太小,又被不远处撕心裂肺的咳嗽声给掩了,听不真切。只见一白衣公子一手手扶着一棵绿叶成荫的槐树,一手捂住唇,双肩不停地颤抖着,即使他尽力忍耐,还是有破碎而又压抑的咳嗽从他喉咙里溢出。
“少爷!”一红衣丫鬟闻声赶来,俏丽脸上满是担忧,她飞快地跑到白衣公子身侧,不停地给他顺着气,嘴里还忙不迭地问道,“少爷,你怎么样?好些了么?”
“你别管我。”待他缓过劲来,十分冷淡地说了这么一句,浅灰色的眼睛里沉淀的全是森寒,却早已没有了神采。
“少爷!”红衣丫鬟美眸里满是焦急,想说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却被白衣公子打断:“没听到我说的话么,沉沙?”
原来,这个红衣丫鬟竟然是夙琰家族三少爷夙琰珀的贴身丫鬟沉沙,她面前的白衣公子不消多说,正是夙琰珀。
“可是少爷……”
“够了!”夙琰珀的目光越发冷冽,“我当初是怎么跟你说的?我叫你留在夙琰仙居你不听,巴巴地赶来做什么?你来也就罢了——你以为这里不是夙琰仙居,就可以随便欺负到我的头上么?”
沉沙一心一意为了自家少爷好,谁知他竟说出如此令人寒心的话来,沉沙不由得眼一红,带着哭腔说道:“奴婢不管少爷怎么说,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既然诸神家主将奴婢唤来伺候少爷,就断没有离开的道理,奴婢就是要好好照顾少爷,如果少爷看到奴婢心烦,就打死奴婢好了,否则奴婢是不可能不管少爷您的!”
夙琰珀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张了张嘴,训斥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听到一个娇柔却又隐含怨毒的声音道:“我家小少夫人好大的脾气,这是怎么了?沉沙不是从小一直伺候你的丫头吗,你舍得这般伤她的心?”
来者穿着一身华美的鹅黄纱裙,举手投足间都有着大家闺秀该有的风范,云鬓花颜金步摇,回眸一笑百媚生,正是诸神长勋的发妻,也是夙琰珀的二姐,夙琰雪。
自沉沙来到诸神山庄服侍三少爷后,虽然自家少爷从来都没有给过她好脸色看,还时常恶语相向,可是她的心还是一直向着自家少爷的,因此见夙琰雪有在这个问题上插上一脚的意思,沉沙马上收起了脸上的委屈,平静地说道:“奴婢没有服侍好少爷,少爷教训奴婢是应该的,夫人不必为奴婢鸣不平。”言下之意是说夙琰雪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
“你闭嘴,我有和你说话么?”夙琰雪眼中的恨意更深,却忽而一笑,道,“没错,你这奴婢是该教训,这般没大没小,早就该惩戒惩戒了,不过……”她话音一转,几近恶毒地说道,“什么样的主子养什么样的奴才,小少夫人会教出这样的丫鬟,也不奇怪。”
“你什么意思?”沉沙本来就不喜欢夙琰雪——夙琰珀小的时候能力出众,备受夙琰家族青睐,因此也招来很多嫉妒,夙琰雪就是其中一个,每次面必会出言相辱,夙琰珀都没有和她计较,而后来夙琰珀经脉尽断,那个时候夙琰雪早已经嫁出去了,居然还专门回来对他冷嘲热讽,虽然最后夙琰雪被夙琰家崇“请”出了夙琰仙居,夙琰珀还是如她所愿地大病了一场,沉沙对这样的人,自然没有好感,此刻听到她又侮辱她的少爷,她怎么忍得住,于是便开口了,当然语气也显得很生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