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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部分(1 / 2)

>  裴青抬头看那老柳树,忽然心里恹恹。他想起日间在幽州城外官道边看见的柳树,枝条稀疏,满是尘土,灰蒙蒙一片,栓马系羊,日炙尘霾辙迹深,马嘶羊触有谁禁。他若是柳树,又怎么愿意让这人那人随意攀折,耗尽枝条,只为别人抛洒热泪。

张烟许久才回,两府那么近,裴青自然知道他是故意的,当下从袖子里扯出一卷黄绢抛到他身边,道你接旨吧。

张烟忙下跪接旨,打开来看了也不十分意外,裴青想他也许早得了裴煦的口谕,便道:“这案子原是刑部主审,目下张大人正在此地,不知到底有何内情,重翻此案还须大人相助。”

张烟收了黄绢,直起身来,腰间挂着一块白中透青的狴犴玉佩,张牙舞爪,与裴青腰上的长乐玉璧交相辉映,都是十分惹眼。裴青听他冷冷道:“什么内情,为人臣者不过是主人家的一条狗,当然是让咬谁就咬谁。”

裴青原是最恨他那阴狠决绝的样子,此时却没有闲情与他斗舌,便问道:“谢枫谢瑞的兵你能调动几成?”

张烟抬眼看他,目含笑意道:“东亭侯的兵,下官怎么有能耐调动?我以为依侯爷与谢家的交情,或是侯爷出面更稳妥一些。”

当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裴青抬脚欲走,忽然淡淡道:“将死之人,淦京那位都容得下,奈何大人容不下?”

张烟眼角一丝恨意转瞬即逝,张口道恭送侯爷。

第八十七章

沉香发现自那日在船上收到飞鸽传书后,裴青神色一直郁郁不快,日间饭食也少了,晚间起夜的次数却多了,她虽不通医术,也知道这样子下去定是不好,提醒裴青不要伤神,却总被他说多事。

这日她去街市上买东西,听见旁边有人在谈论什么“神医”、“菩萨”的,凑上前一听,原来是说城里新来了个游医,专治疑难杂症的,听着众人形容,却有几分熟悉的感觉。于是细细询问了,找到了那羊肠小巷里的破布幡子,只气得嘴要歪了,那不是阮洵阮大神医又是谁?

阮洵见了她也是大喜过望,虽被她拎了衣领倒拖着走尴尬万分。沉香听他解释,原来阮洵一月前,也就是裴青收到传书后不久,即从中州御剑山庄一路驰马而来,比裴青还早到幽州一日,这几日一直在行宫外徘徊,众人见他衣衫褴褛,也无人为他通报。沉香听他说苏别鹤已是身亡,苏应陵接了庄主之位,他姐姐阮红玉大恸之下惊了胎气,生下一个女婴便也撒手人寰,一时心下沉重,也知晓了裴青这些日子因何而不快。

裴青见了阮洵也是愣愣,喃喃道我以为你还在中州。阮洵只道后事有应陵主持,樱儿虽然眼睛看不见,身体却很健康,并不需要人看着。裴青念叨了一句“原来叫苏樱啊”,嘴角不自觉弯了一弯。他二人说了些话,沉香正要去张罗点心茶水,却报有客求见,是建威将军范阳侯谢瑞的名帖。

谢瑞今年三十有八,和谢玉谢石一个辈分,东亭侯谢枫回朝后十二万的定远军便由他统领,新近才封了范阳侯。裴青前几日到时,他在城外军营操练演习,一直未得相见。裴青本想待安顿好了便去城外定远军中见他,却不想他先一步进城了。

裴青往客厅行去,远远见一人双手负于背后,一身寻常锦袍,腰束玉带,头戴纶巾,并不佩剑,做寻常仕子打扮,正在欣赏墙上画作。堂下立着一位少年将军,身负铠甲,一手按剑,器宇轩昂,守护在外。

听见脚步声,来人方转过身来,国字脸,浓眉大眼,腮边几缕髯须,拱手行礼,声音抖擞道:“谢瑞拜见长乐侯。”

裴青入城之时他曾率仪仗郊迎,彼时轻骑数万,旌旗十里,戈矛成林,他甲胄在身,未施全礼,端坐于白马之上,亦看不清面目,只觉玄甲耀日,战神一般威风凛凛。此时靠近端详,见他除了面色黑一些外,其举止仪态不像常年征战的莽夫,却似文官一样儒雅,心里不得暗暗赞叹,果然一流的世家才能出这般一流的人才。

便也深揖还礼道:“裴青早想去城外一睹将军军威,未料诸事缠身,反让将军屈尊来此,裴青失礼。”

谢瑞指点门外白袍小将,道:“那是不肖子谢景重,现任骁骑都尉,痴长一十九岁,还不见过侯爷。”

少年将军尚显稚嫩,却也是一表人才,长头高颧,面白如玉,听见父亲唤他,却不敢登堂入室,此时还在门槛外单膝下跪,不卑不亢。裴青连忙上前扶起他,见他行礼过后仍是站在门外原地矗立不动,便感慨道:“世传谢氏家声谨严,诸子虽冠成人,不命曰进不敢进,不命曰坐不敢坐,不指有所问不敢言,父子之间肃如也。裴青今日受教了。”

谢瑞却笑骂道:“小畜生见识浅薄,侯爷不必理会与他。”一边与裴青双双落座,温声道:“墙上画作与题字可是出自侯爷之手?”裴青答是,他便一手抚须像回味什么似地笑道:“侯爷莫要怪罪,某只觉那笔意中倒有几分故人手法。家弟谢石也甚爱此间山水。”

裴青怔了一怔,他倒从来没有觉察过,他与谢石的丹青原都是出自谢玉的教导。便谦让道:“哪里及得上谢相风雅。”

谢瑞先已见过金城公主,这时便向裴青一一询问和亲大典的诸多事宜,裴青都详细作答,因涉边事,随后话题又自然而然转向两国最近交兵的情况。裴青拱手道:“小侯临行之前,陛下曾嘱我细查胡虏动向,今见边境安定,胡人秋毫不敢犯,将军居功甚伟。裴青今向将军求教讨虏之策,望不吝赐教。”

谢瑞伸出二指道:“凡备匈奴之策,不过二科,武夫尽征伐之谋,儒生讲和亲之约。”

裴青便垂眸低声道:“将军也见过金城公主,临风那样的金枝玉叶,谁家父母忍心远嫁塞外。燕本我之仇雠,虽以婚姻待之,盖时宜耳,为人子者,岂可臣妾于仇雠而不思报复乎。”

和亲大计本是皇帝亲定,谢瑞听他说出这样有些诋毁当朝的话来,一时怔忡,反应过来后便仰面大笑,道:“不料侯爷也是我辈中人。”他仰头之时露出脖颈间一块深深伤疤,裴青见了目露吃惊之色,谢瑞也有觉察,不慌不忙以手抚之,道:“谢某无状,惊吓侯爷了。”

裴青关切道:“将军颈间可是显德二十一年幽州围城之时的旧伤?”

谢瑞颇觉惊诧,奇道:“侯爷怎么知道?”

裴青叹道:“当年燕国趁先帝沉疴难起,南侵幽并二州,幽州咽喉之地,萧殊以三十万铁骑围之,将军孤军奋战,壮健鸷勇,临城对阵,亲犯矢石,左右死伤相继,而神色自若,此事在淦京中一直传为佳话。”

谢瑞眉间微跳,道:“天子扫境内,只有前进一步,身死战场,绝无苟且偷生的道理,岂有以百万之师,轻言退兵。”

裴青面露激赏之色。

他二人复又闲谈几句,谢瑞便起身告辞。出了别馆之门,谢景重一路行来只见父亲马上背影沉重,忍不住一夹马腹,赶到前头,道:“爹爹担心什么?”

谢瑞偏头看他一眼,他便红着脸拉住缰绳,将马身微微错开,道:“京中御史数度弹劾他珠玉是好,酒色是耽。方才他来扶孩儿,孩儿暗中探过他脉象,经脉僵死,体羸气弱,肤脆骨柔,不堪行步。此人在幽州苦寒之地定然待不了太久,说不定和亲大典一过便会打道回府。”

谢瑞面无表情地斥他:“多此一举。”二人一前一后出了幽州城门,往定远军大营行去。将近辕门之时,谢瑞忽然停住,拨转马头,遥望幽州古城墙,长声叹息。谢景重不明所以,正要发问,忽听谢瑞低声道:“谢氏百年卿族,难道真要一朝而坠吗?”

谢景重尚未听清他说的什么,已见谢瑞回头道:“我曾见谢石室内挂有一幅万壑松风图,若果是此人所做,当真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他日间谈到显德年间围城之战,想必皇上誓要翻逆案,修旧怨。”

谢景重大惊失色,险些掉下马来。略一镇定心神,哑声道:“爹爹怎知他与陛下是一路的?“

谢瑞轻蔑道:“以他的身份,若不与陛下一心,陛下怎能容他到今?”又道:“楚长空一事我原来还在想陛下恁般爽快,原来留着一刀在这里。”他忆起去岁中秋之时他回京述职,东亭侯府里与谢石畅谈,谢石微笑着看那副画的情景,想到天家算计至此,不免心冷胆寒。

裴青送走谢瑞父子,已近傍晚时分,他换好衣衫,与阮洵、沉香一起,出了别业,往幽州城里下馆子去了。阮洵一路风餐露宿,饿得很了,来时只吃了些点心,这下少不得大嚼大咽埋头苦吃,待酒足饭饱才有闲暇打量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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