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部分(2 / 2)

谦益,我们离开,我们离开这里——

许谦益愣在那里,默默看了一眼地上的碎碗片,很快说道:妈,我马上去收拾东西。

没有再多问一句,他回头便转出了厨房门。

打头进来的是一队黑人保镖,很快就有两个白人扛着k跨进中式餐馆的门槛,才刚一露头,便一左一右转身,踢着整齐的军步靠墙站,连眉都没有抬一下便立正,活像两尊雕塑。

长街上一队一队荷枪实弹的武装人员进驻,好大的阵势,形如群鱼贯入,许谦益想走,却被刚刚那个没有表情的黑人保镖挡住:退后,先生。

不大的餐馆,很快就挤满了人,那些扑克脸保镖纪律严明,进来之后很快散成几队,排排站着,自餐厅中间让开一条路。

许谦益觉得气氛有点不大对,但又说不出哪儿不对劲,正踌躇着,忽然门口两个岗位齐齐立正,用英语整齐地叫了一声:穆先生!

门口走进来一个穿长衫的男人,看起来三十多岁的样子,还很年轻,一双眼睛肃杀明亮,——许谦益细看去,不由觉得奇怪,分明是那样漂亮的一双眼睛,却隐隐腾着一股杀气,整张脸轮廓清晰,高鼻薄唇,英气逼人,单论长相,的确是个美男子,但却不知为何,本该和善的面孔透出的气息却叫人不寒而栗。

许谦益迎着他的脸看过去——那位被满屋扑克脸保镖称作穆先生的男人,竟也在看他。

许谦益一时搞不清楚状况——他那时年少,当然不敢信口问老大,只得回头,用英语飞快地问后面的扑克脸:

你们是什么人 ?'…87book'来干什么——缉/毒?

没有人回答他。

穆先生很轻松地坐在后面餐位上,开始旁若无人地点单,他修养极好,尽管看起来一脸严肃,不爱说笑,但也没有为难人,细节做的很得宜——就位时,将椅子轻轻抬起,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许谦益仔细观察他——他正在点单,一双手很干净,连指甲都修剪的一丝不苟,但手上却套着几枚花纹繁复的指环,这和他看起来简单的生活方式略有出入。

你姓许?

他突然问道,连头都没有抬,仿佛眼前最值得关注的事,就是手中这本中餐馆的菜单。

许谦益惊讶地眯起眼打量他:你知道我是华人 ?'…87book'

那位穆先生这才把目光从菜单上移开,抬头看他——

的确,翻菜单的先生刚刚问他姓不姓许时,说的是中文。

门口突然开始吵嚷,许谦益惊讶地回头——就在刚刚三藩穆家人赶来这里,清场时,所有闲杂人等都离开了中餐馆方圆数内。

谁敢大声喧哗?

穆先生却略略皱起了眉头。

门口的警卫只得让出一条路:九少爷!

许谦益和穆枫第一次见面,就是在加州圣弗朗西斯科唐人街的这间小小中餐馆,那一年,未来华人世界叱咤风云的穆梓棠先生,才十岁出头,和他的父亲一样,生的一副好皮相,分明是一张英俊的脸,却叫人莫名生畏,他还那么小,一双眼睛里俱是戾气,一扬眉,连身旁雕塑一样的硬汉保镖都不敢拦。

那个少年进门时,生硬叫了一声:父亲。

穆先生扔下菜单,指上金属环硁硁,他略一皱眉:你来干什么?

穆枫一点也不畏惧他父亲的威严,居上一步,几乎是在冷笑:我问父亲,父亲来这里干什么?

秒针嘀嗒走过,全场都是冷肃的沉默。

啪一声,穆先生将桌上菜单狠狠砸在那少年身上,穆枫却不躲,连头都不撇一下,菜单决开的尖利塑料封角从额角擦过,险些划进眼睛,少年笑了一声:父亲也会心虚?

穆先生长衫儒雅,这时却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叛逆的儿子跟前,狠狠一脚踹在穆枫膝盖上!他站不稳,右腿一屈,另一侧身子也跟着跌了下来,他抬头,一双漆黑的眼睛死死盯着眼前这位万人之上的穆先生,眼里竟隐隐有笑意闪过:梓棠问穆先生,母亲还在床上病着,父亲来这里干什么?

仍是重复那句话。

滚!你给我滚出去!到门口跪着!

穆枫站起来,脸上无波无澜,连看都不看他父亲一眼,走到门口,铿一声跪了下来,背身向着他们。

许谦益被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住,那位穆先生,漆黑的目色笼的更浓,眼底如同攒聚了一朵阴云,他返身,在餐馆里来回踱步,忽然在许谦益面前停下,轻轻抬眉,又问道:你姓许?

他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姓什么。

穆先生盯着他看,眼睛空洞的看不出焦距,好一会儿,他才轻轻哦了一声:你母亲呢?

他复又返身坐回座位,手指轻轻弹着桌面,指上数枚金属环偶尔碰撞,发出几截清亮的音,脆脆地回响。

许谦益想说些什么,却听见那位穆先生叹了一口气,从长衫内衬兜里摸出一枚扳指,落定放在桌上,——他看过去,好漂亮的色泽!羊脂玉通透的很,将一束天光敛尽,复又照出来,形如裹了一汪水,曲曲回还。

你拿着它——那位穆先生又说话了:拿进去,给你母亲。

许谦益不解:干什么?

拿进去,她就知道了,他没有看许谦益,一个人兀自盯着窗外发愣,指骨仍然轻轻敲着桌面,那声音,空空渺渺,俨然不似眼前人在说话,叫她好自为之。

好自为之。

这四个冰冰冷冷的字,许谦益一直记了很多年。就像那年三藩的天光,灼进他心里,怎么也挥不去,一闭眼,都是他母亲的影子,那个美丽的妇人,靠在厨房窗前,在浅浅阳光下,投下一个极淡的剪影。

尽管过了那么多年,他浅尝世事,见惯了场面,也不得不承认,他的母亲,是他这辈子见过的为数不多的美人。

大概缘浅福薄,俱是起因一张完美的皮相。美人,美人,——美人,多薄命。

他的母亲终于还是出来,手里握了那枚通透的羊脂玉扳指,她本就瘦弱,这时靠在门沿上,整个身子都在微微发抖,那副单薄的身形,好似风一吹,就能倒了似的。

妈,你怎么了?他跑过去,扶住他的母亲。

那位穆先生也跟了过来——他的母亲却似见了魔鬼一样,眼睛里透着万分的惶恐,她伸出枯瘦的手,将那枚扳指递了回去:还给你……

许谦益亲眼看着那双眼睛里乌云又攒聚来,漆黑更沉,他差点打个寒噤。

那位穆先生倒是笑了起来:还什么?早晚都是你儿子的……忽而却微微拧了眉,不经意地转了话锋:要还,你自己去还,我——没这个胆量。

他又在餐厅中央来回踱步。

许谦益看着她母亲微微侧过脸去,眼泪直从那双哭红的眼睛里淌下来,无声无息。他不解,也不敢问,只能默默地站在那里。

穆先生似乎失了耐心,终于停下了脚步,回身向他母亲道:

嫂子,去伦敦的机票已经买好,你和你儿子的证件护照都准备好了,——我还是那句话,要还,你自己去还,我——不敢。

忽而她叹一口气。

似卷落的秋叶般,悄没生息地没入泥土。

再也寻不见了。

他母亲身故那晚,月亮正圆,他哭的几乎昏厥。在加州圣弗朗西斯科,穆氏权势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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