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世扬拱手道:“皇上可否让臣辨一辨字迹,或许臣能看出来是哪位殿下之作。”
“难道朕看不出来么?”臻杰冷声道,“临摹之作,可谓丝毫不差,难道你去辨那帖子的原作?他们这上头的功夫,花得可比正经学业还深。”
周世扬结舌,不敢再言。
实则杰项杰泓心中也乱,平日里几个年轻人在一起传些诗词文章看,偶尔背两首,偶尔临着帖子抄几句,就是怕万一叫旁人发现了,字迹不对也懒不到自己头上。于是时间一长谁也不记得哪些是谁做的,今日突然被父亲发现,真是不敢抵赖,又百口莫辩。
“是想跟朕熬功夫?你们以为朕不会两个都罚么?”臻杰低沉道,“还是不打算承认?”
“父皇!”杰项终于抱拳道,“是儿臣所抄……”
此时西郊马场,叔侄几个还不知杰项杰泓惹怒了皇帝,正一个个试着新马,其中数臻璃财大气粗,已向韩柔买下一匹西域马来。杰宸也蠢蠢欲动,奈何家中钱财尽归妻子掌管,他还需争得范新兰同意,才能将良驹牵回。且母亲不喜兄弟几个铺张浪费,类似这昂贵的马匹,只怕还买不得。
众人正说笑着,有管事来向韩柔道:“一位外国来的客人,也想买马。”众人随声看去,跟在管事身后的,竟是那个年轻悠哉的嘉兰国世子闻人渊。
“各位王爷有礼!”闻人渊见众人都在,更是兴奋,“早听说京城西郊马场多良驹,一直想来看看。”
“闻人世子!”众人还礼,又见韩柔盈盈上前,从容笑道,“嘉兰国民最擅长饲养良驹,吾皇每年从嘉兰国购良马千匹,百姓皆知,民女还要向世子讨教!”
闻人渊笑得轻松愉快,挥着手里他刚从京城买的象牙折扇道:“哪里哪里,韩场主女中英豪,才叫人佩服。今日是来看马的,我们就不必互相客套了。”
韩柔笑道:“民女先去准备,还请世子先与各位王爷闲聊片刻。”说着带人离去。
闻人渊毫不拘谨,举扇遮阳看着远处奔腾的骏马,兀自赞叹了几声。待几匹马靠近停下,见翻身下来的是臻昕和杰安几个,遂上前行礼问好。
闻人渊与臻昕寒暄后多问了一句:“不知公主凤体可痊愈了?”
臻昕笑道:“舍妹已康复,多谢世子那晚出手相助!”
“不值一提!”闻人渊乐呵呵道,“那只是意外,我救下公主也是意外。”忽然又想到什么,对臻昕道,“那日本想叫住王爷,但王爷走得匆忙,原是捡到了公主遗落的东西,好在此刻我已托五皇子代为转交了。那串琥珀精致华美,如此贵重的东西,幸而没有遗失。”
臻昕一愣,默默重复了一遍“琥珀”二字,却见闻人渊又兴奋地转了向,已是韩柔带人牵马出来。遂没有追问,只一同上前与韩柔说话。
坤宁宫里,悠儿气定神闲地坐于正殿,手里一杯滇红香气扑鼻。沈烟亦静坐于一侧,唯有钱韵芯心神不定时时在殿门处徘徊。
试玉要烧三日满(二)
而真意则被皇嫂勒令不得出房门,于是派了西林出去几回,奈何那丫头胆子小,来回几趟愣是什么事情也没打听回来。反是白芷过来传话,不准西林再出门。
不知过了多久,杰泓竟独自出现在了坤宁宫。钱韵芯见儿子完好无损心中石头落下,可念及今日的事情,自己又被皇帝转了别人的口责备,气便不打一出来。但还没开口责骂,杰泓已垂着脸道:“先容儿臣向母后请罪。”语毕匆匆到悠儿面前跪下,恭恭敬敬地行了叩礼。
悠儿神色平静,口中却道:“与我什么干系?六殿下为何来向我请罪?”
这话说得客气却极冰冷,比起指着鼻子的责骂更叫人心颤,杰泓脸色刷红,俯首道:“是……父皇命儿臣来向您请罪认错。”
“那如此便好了,六殿下且回吧!”悠儿淡淡一言,将目光投向门口立着的钱韵芯,又道,“仁贵妃把儿子领回去吧!”
钱韵芯脸上没半点好气,亦冷冰冰道:“枉费我平日教导他,此刻他竟一句话也不会说,臣妾领回去做什么?早些气死自己么?”
杰泓顾不上安抚母亲,急着对悠儿道:“母后请听儿臣说几句,虽是父皇命儿臣来向您请罪,但……儿臣也有话要禀告。今日父皇在气头上,有些话儿子想说也不敢说。此刻若您也不肯听,当真是冤枉大了。”
悠儿的脸色方缓和下来,抬手示意杰泓起来,亦温和道:“如此才对,泓儿你若连自己该做什么都不明白,母后不得不对你失望。说吧!今日的事情究竟为了什么,又是谁的错。”
杰泓垂首道:“这些诗词是父皇历来不喜欢我们学的,但难熬好奇心,于是我们私下都要小太监从宫外弄了诗册词集进来偷着念。兄弟姊妹几个本就要好,也就你看了我看,传来传去时间长了,也不知道这书是哪个手上拿来的,就都混收着或烧了了事。但既然喜欢,都会背一些抄一些……”
杰泓忽然很认真地看着悠儿,起誓道:“儿子们虽有些糊涂,尚不至于把这些东西弄到书房里去。今日这张帖子我和五哥都认不出是不是自己的了,可是我们敢笃定,绝不是经我们手弄到书房去的。儿子并非要把事情闹大了,若说临帖子抄录,除了我和五哥,二姐姐、元弘、四妹妹她们又有哪一个没做过!便是小姑姑,也跟着抄过几次。可我们都是有了默契的,绝不到书房去闹。今日这事情,也忒蹊跷了。”
悠儿由始至终都看着杰泓的眼睛,虽然这几个孩子不是自己亲生的,可她也时时刻刻关心他们的成长,更是了解他们的个性,孩子们是不是说谎,她一眼便知。
“母后明白了!”悠儿道,“你先回去,这件事情于你于项儿都到此为止。之后不论谁对谁错,都由父皇做主。但不管父皇怎样评判,你和你五哥都不准有任何怨言!要记得,这件事起源在你们自己身上,错在最先的,也是你们自己。之后的事去怨谁,又有什么意义?”
杰泓心服,俯身行了辞礼,转身欲走时,却回头问悠儿:“母后怎么不问问五哥?”悠儿正端了茶杯,她抬眼看了沈烟,方道:“是不是被父皇杖责了?”
“是……”杰泓面色极沉,“五哥是不想父皇再怒,才将事情先揽在身上的,儿臣笃定不是他的错。”
“不要笃定了?”悠儿嗔道,“你们都有错……快些回去闭门思过,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出门。”
钱韵芯也上前来呵斥:“还杵在这里做什么?”杰泓不敢再言,低头垂首地出了去。
悠儿这才放下茶杯对二人叹道:“并非是我要替你们管儿子,可你们一个管得太严,一个放得太松……如今这样,我也不知该说什么了。此刻不想这些,先去承乾宫看看孩子。”
真意听到外头的动静,奈何从自己的屋子瞧不见,遂要西林如何也找一个人进来,不想反等来了白芷。
“谁回来了?”一见白芷真意就紧张地问。
白芷叹道:“是六殿下回来了。听说五殿下挨了打被架回去了。此刻主子和两位娘娘过去承乾宫看五殿下,要奴婢守着您,不准您出门。”
试玉要烧三日满(三)
真意哪里能放心,顿足道:“为什么偏要关着我?我又不会去闯祸,难道为了杰项挨打我找皇兄拼命去?真真奇怪!”
白芷知道这个小祖宗的脾气,千万要撸她的顺毛才行,遂答道:“方才听六殿下说的,竟是把兄弟姊妹都卷到事情里去了。万一皇上要查,各位小主子都没好果子吃。您是他们的‘头儿’,皇上能饶您么?这一次连五殿下都打了,皇后未必能护着您。此刻不叫您出门,还是心疼您啊!”
真意从没觉得白芷那么会说话,冷冷道:“至于这么严重么?不就是……”却想了想,这一次皇兄连家法都动了,似乎是怒极了,反问白芷:“那他们兄弟姐妹,都会挨罚么?”
白芷见唬住真意,才道:“看起来主子会给皇上和各位小主子一个交代,只不急这一刻。”
“外头那几位爷都知道了么?”真意忽然想起那几个大的来。
白芷道:“听说几位爷一起去西郊马场了,也不曾见皇上提起,奴婢估摸着几位爷还不知道。”
真意恨道:“他们倒逍遥自在,还不是他们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