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紫兰又来报,说内务府分派了各宫用炭和其他物件,并一一将数目报上了。
悠儿奇道:“缘何今年少了?”因问钱韵芯,“各地供奉不及时么?”
钱韵芯否认,遂将自己的主意说了。悠儿虽觉得她的做法很有道理,本来各宫少一些也不会有什么大碍,何况是为了奉养太后太妃,更是无瑕可挑。但此刻季洁毕竟在病中,又方丧父,钱韵芯将她也算在列,的确有些不近人情。便笑道:“玉林宫的不必减少,本宫那里和大家一样减少三成,这件事不必多说,就听本宫的。”
钱韵芯无奈,便吩咐宫女往内务府知会,待少掉的那些送来后,三人又陪着季洁说了会儿话,方散了。
回程途中,璋瑢突然对钱韵芯道:“我们慢慢逛着回去,你先派宫女把丹阳宫的偏殿烘暖了,我们一会儿喝茶。另将正殿你屋子里的香炉暖盆一并香草花卉都撤了。”
“这是做什么?”钱韵芯不解。
璋瑢不便细说,只是道:“看着季妃生病,哀家也担心你的身体,那屋子日日住着虽然不乏打扫,但偶尔腾出来空一空散散风也好。”
钱韵芯不大明白,却吩咐陪嫁嬷嬷派人去做,继而便只跟着璋瑢悠悠逛回了丹阳宫。
这一日到了午后,璋瑢才来了茜宇所在,彼时茜宇正与德妃盘膝坐在暖炕上挑花样,璋瑢见状笑道:“原来只个珣儿丫头着急,如今丈母娘也急着替女儿备嫁妆了。”
德妃笑着让了坐,说道:“这不是替珣儿备的,正给茜宇肚子里的孩子缝襁褓呢!”
璋瑢对茜宇道:“你也别老这么坐着,我听说孕妇稍稍活动活动,才好生养。”
“我已不是初次,不会难生的。”此话本是平常,此刻却反是听者无心,说着有心,茜宇语毕便拿眼睛看姐姐,但见璋瑢虽然面色有些憔悴,可神色无异常,方平了心。
看着德妃手里的双麒麟花样,璋瑢笑道:“皇后才是有福的人,一胎便得两个皇子,这个花样吉祥,不如做两件袄子,过年时要两个孩子穿着,一模一样的多热闹。”
德妃也笑道:“正是这么想的。方才已给宇儿的孩子挑了四季平安的花卉,如今我们姐妹都心如止水,孩子们平平安安就好。”
茜宇见两人的话题有步入悲伤的趋向,连忙转开笑道:“姐姐上午去园子里逛了么?怎么这个时辰才来?午膳时过去请你,你倒不在。”
“去了好些地方,午膳在钱妃那儿用的。”璋瑢接过德妃手里的针线,自己试了试手。
茜宇笑道:“钱妃和姐姐走得近,越发好了。难为姐姐对她下那么多的功夫,当初我也只是想你提醒她一些,她倒是有双慧眼,认定姐姐是个好师傅了。”
璋瑢淡淡一笑,眼睛看着手里的针线上下穿梭着,口中道:“先是去了玉林宫,我是第一次去那里,难以想象一个协理后宫四年多的妃子,殿阁里竟这般冷清。”
“听说今日晨里头,季老将军殁了,这季妃也怪可怜见的,皇帝应该会表示抚恤之情吧!”德妃见璋瑢手中针线将尽,说话间已又劈出了几股银丝来。
璋瑢接过银丝穿了针,不经意般笑道:“我去的时候皇帝刚走,听说特特赶过去,要季妃搬回正殿里去住。可是那正殿,当真不是什么好地方。”
茜宇见姐姐说话时眸中掠过几分不屑,她没由头地就生出一分不安来,于是在一旁静默,只等姐姐继续说下去。
德妃的好奇心却就此打住,不接话,也不再问什么,她对这些妃嫔的事情毫不感兴趣,左不过也就那么点换汤不换药的琐事,又能不一样到那儿去。
璋瑢却并不因此冷场,手里飞针走线,口中也不停下,“一直很奇怪三皇子、四皇子为何以‘安康’起名字?想想他们的大哥,先帝给起一个‘宸’字极具帝王之象,两个弟弟的名字似乎太平常了。”
茜宇越发觉得姐姐今日奇怪,她只低声笑道:“平安健康,天底下所有父母的心愿!听说因是双生儿,出生时比单一胎的更弱一些,皇帝便给儿子起了这名字来祈愿。不过……姐姐方才那句‘极具帝王之象’,是不是有些不妥当?”
璋瑢笑道:“的确失言了。”语毕便不再说话,只静静地与德妃绣手中的襁褓,片刻后白梨来报,说若珣来了月事腹痛难惹,爱女心切,德妃自然离了去。于是屋子里只留下姐妹二人,茜宇方开口道:“姐姐,往后在德妃面前切莫提从前的事情,特别是那李红袖,你可知道,她以为是自己害死了李红袖。”
璋瑢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应下后,反问茜宇:“当初睿皇后产下双生子时,是不是很艰难?”
茜宇摇头,“不知道,没听人提起过。”
“宇儿,你了解皇后么?”璋瑢停了手里的针线,指尖抚过一只已具雏形的麒麟,“睿皇后她,真的那么贤良淑德,母仪天下么?她真的不会像她的婆婆当初那样么?”
茜宇凝视了姐姐很久,肯定道:“起码,她不会残害皇帝的孩子,不管那个妃嫔如何十恶不赦,如今的惠贵嫔就是最好的例证,难道姐姐看不出来么?”
璋瑢不答,再次反问:“缘亦跟了皇后四年多,她回到你身边后,可曾提过皇后当年产子的情形?可曾疑惑过,为何皇帝那么宠爱皇后,她却四年再无所出呢?”
茜宇愣住了,缘亦的确疑惑过不知皇后为什么也不再生养。自己原以为是那‘诅咒’谣传作祟,让悠儿心中生了芥蒂,如今看姐姐的神态,仿佛其中有更深的道理。
此刻玉林宫里,又已进出了两拨太医。原来季洁思念先父,竟哭晕了两次,可皇后已下懿旨六宫不得去打扰季妃休养,众人看不到里头的情形,便胡乱揣测,搞不清楚好好的季妃娘娘,怎么说落魄就落魄起来。一不好便全不好,但看帝后的态度,并无要冷落打压玉林宫的意思,竟是季妃自己福薄,承受不起一点点的好来。
钱韵芯这里与璋瑢吃毕了午饭送走她后,又张罗着将原来的屋子整理了一番,她立在寝室的中央,轻轻一嗅,馥郁而温暖的香气要人身心放松,继而睁开眼对陪嫁嬷嬷笑道:“太妃到底更会过日子,这样敞开了屋子通了通风,果然觉得舒适。”
嬷嬷虽喜欢,却不免奇怪道:“太妃的举止倒有些奇怪的,进了这里后就四处仔细地瞧,连那床木架子都拿手敲了敲,好像是在看什么。”
钱韵芯翩然到了镜前左右照着自己的身子,又抬手紧了紧发髻,只笑道:“太妃对我那么好,总是在替我谋算什么吧!若她不便说,我们也不要刨根问底,来**自会解释的。”她拆下头上的翡翠步摇握在手里,自顾喃喃道,“不过今日太妃真的有些奇怪,不管在裕乾宫,还是在玉林宫……算了,不想。”
嬷嬷见状,也不再问,只道:“今日内务府派下各宫用炭后,奴婢听闻一些才人常在颇有意见,重华宫里满是怨怼。”
钱韵芯冷笑道:“她们爱说就说,管得了百张嘴也管不了一颗心,我但凡听不见只图个清静。她们若有胆子在我面前说,或到处去扇风挑拨,我就能要她们有腿出门,没脚走回去。”
嬷嬷“瞎”了一声,她家主子有多厉害,自己怎会不知道,便笑道:“主子虽不喜欢,奴婢还是要讲的,不然您闭塞了双耳,岂不是更委屈。往后奴婢拣要紧的说便是了。不过这次她们笃定是不敢闹出来的,您想想连皇后都没有意见,还主动消减了份例供养太后太妃,那些小宫嫔若敢四处抱怨,岂不是自寻死路么!”
钱韵芯想起方才悠儿的话,眼前便又出现了季洁那张凄凄楚楚的脸来,再有那日益瘦削的身子,心里不禁酸酸的,“季洁也真是可怜,进宫这么些年见过爹娘的次数能用手指头掰出来,冷不丁父亲就这么走了,连面也见不到。想我还风风光光地出宫省过亲,其实,我跟她有什么好闹有什么好争的呢?”
嬷嬷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