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梅一语未毕,众人已齐刷刷地看向立在一旁的品鹊去,品鹊一张脸绷得紧紧的,耐着性子强忍着心内的惊诧。。
扶梅又道:“那会儿奴婢说凌美人是出重华宫养病的,不适宜和我家主子住一个屋檐下,虽然遭到了主子的呵斥,眼下奴婢还是想说,萍贵人如今是圣上的妃嫔,可从前是圣母皇太后跟前的管事宫女,算起来也是宫里的老人了。今日萍贵人怎么也不多提醒我家主子一句酸东西里头吃不得红果呢?凌美人或许是不知道,但是不是有人有心怂恿凌美人,也不得而知了!”
一席话说的殿内登时鸦雀无声,这对于品鹊的指控何尝不指向在场每一个知道其中厉害的妃嫔,沈烟、钱韵芯、季洁、楚贵嫔等等一干皆不得幸免。而听了此话最寒心的,莫过于一直静观事态的臻杰了,他这样直面自己的女人之间残酷冷血的勾心斗角,不知心内此刻作何感想。
悠儿的心凉了半截,直到扶梅这番话说出,她才发现自己也被班君娆算进去了。
“一句不知道班君娆要吃红果,就能把这罪名推赖过去,可是谁又会信?班君娆算计好了就算我知道其中的道理,我也不能拿她怎么样,毕竟她肚子有着孩子。而她更能赌一赌我不知道,若我不知真相,她岂不是更逍遥!这一次,她不过闹一闹想吃什么,竟将阖宫妃嫔全体**裸地晾在了臻杰面前。这样的女人,我缘何不早些除了她?”
直身立在一旁,广袖中双拳已攒得极紧,若可以,季洁顷刻就想把扶梅掐死在当下,这一刻她甚至怀疑扶梅在自己面前的那副嘴脸是不是也是算计好的了。
只听“啪!”的一声清脆从钱韵芯手中的折扇发出,继而她琳琅的笑声也响起,但见她右手握着折扇轻轻敲打着左手心,眼角眉梢的不屑和凌厉,逼得地上的扶梅大大地颤动了一下。
第四十五章 仁心仁术(二)
广袖微振,钱韵芯收回目光转身看向皇帝,她虽和旁人一样着素装,然面料上却有银线绣的长枝花卉,曳地长裙上通体独独一支,倒显得别致而大气。匆匆出门只是挽了堕髻簪一支翡翠,鬓角和修颈间散散贴着的碎发,更添出一份妩媚动人。
乾熙帝后庭姿色上乘者为数不多,虽有悠儿、沈烟同在,此刻简装素容的钱韵芯还是光彩熠熠,压得一般妃嫔毫无颜色,加上她天生的傲气和贵气,只立在那里便引人注意。
“怎么了?”臻杰倒先开口问了。
钱韵芯双手放于身侧,微微福了福身子笑道:“方才季妃姐姐说今日之事乃皇后主持,作为妃嫔不得随意插嘴,臣妾此刻倒有话要说,故而想请皇上一道口谕来。”
悠儿回身立到臻杰身旁,悠然笑道:“臣妾也想听一听钱妃的话。”
臻杰示意悠儿在自己身边坐下,继而道:“你拣要紧的说。”
钱韵芯欣然应承,侧身时睨了一眼季洁,随即扬声道:“扶梅,你可知方才那些话的轻重,你说的听起来仿佛句句在理,可却是对六宫主子的冒犯。凭你一个小小的奴婢,以下犯上就是死罪,纵使有天大的理也无济于事。”
扶梅的身子颤了一颤,吱吱唔唔道:“奴婢,奴婢不懂娘娘的意思。”
钱韵芯冷笑一声,向前踱出两步,“那本宫就来告诉你。”她抬眼将在场的妃嫔扫视一遍,“皇后娘娘先后两次有孕生下三位皇子,莲妃娘娘有大公主,宜嫔膝下有二皇子,本宫膝下无子但也有娠两次,再有楚贵嫔、萧荣华各有一次。另外,母后皇太后眼下也正怀着先帝的子嗣。方才你口口声声说萍贵人是宫里老人却不开口忠告一声你家贵嫔,那我们这些有过妊娠的主子更应该知道这个道理,以当下的情况来看,岂不是和萍贵人一样?那你方才的话,不是责怪我们所有人么?”
众人本只是心有戚戚,此刻钱韵芯索性挑明了来说,也有不管不顾的人了。萧荣华立了一步出来,正色道:“请皇上和皇后明鉴,嫔妾并不知贵嫔娘娘想吃红果,嫔妾福薄怀不起皇嗣,却也不敢眼睁睁看着惠贵嫔误食也不吭一声。嫔妾若有半句谎话当天诛地灭。”
悠儿没想到打破冷场的会是钱韵芯,但想来有这个性子和胆子的也就这位将门虎女了,此刻听萧荣华这番说,便也对臻杰道:“臣妾也是方才查了才知道这么多,想来各宫这些日子都少走动,定是不知道的占多数。臣妾本是怕太后和贵嫔都误食,今日才要御医馆严格管理药材的取用,若知惠贵嫔不懂,早吩咐一声就好了。幸而并没什么大碍,否然俱是臣妾的过错了。”
臻杰不用想也知道这其中究竟绕了几层,然身为帝王偶尔也要装装糊涂,他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
钱韵芯对萧荣华道:“哪些人不知道,这是难查更难证明的,可要查一查谁晓得这件事,只怕容易的紧。”她幽幽转身看着季洁,笑得极古怪,“季妃姐姐您说是不是?”
季洁面色大滞,冷声笑道:“本宫自然也不知道的。”
她这么说,旁人还好,扶梅竟慌得脸色煞白,恨不得地上有了缝好钻进去。
果然有人应着季妃的话开始交头接耳,钱韵芯喝道:“几位才人窃窃地说什么呢?对本宫的话有异议吗?”
几位纤弱的才人互相看了一眼,随即统统跪下道:“嫔妾有些话不知当将不当讲。”
钱韵芯冷笑道:“不当讲就不要讲,谁又逼你了”
钱妃的架势足够唬人,胆小的几个都垂头不语了,只一位还扬着头道:“嫔妾……今日去贺凌美人乔迁之喜时,曾听扶梅姑姑说……说季妃娘娘知道惠贵嫔要吃山楂开胃,而季妃娘娘昨晚已送了酸枣糕给娘娘解馋。”
“哦……”钱韵芯将语调拖得极长,转身看着季洁,“季妃姐姐怕是不知道孕妇不能吃这红果吧,您到底没怀过孩子啊!”
季洁的手在广袖中紧紧握着拳,纤长的指甲几乎嵌进肉里,她这一生恐怕都没这么尴尬过,下午分明才在皇后面前说扶梅诋毁自己,眼下扶梅就在面前,若她一口咬定这件事,且那么多宫嫔曾听见,想再叫人信自己不知道的确很难。
然则信与不信真的只是一念之间,若皇后有心要除了自己,这一次不失为一个好机会。可若皇后放过自己,只怕从此在宫里做事行走也不能再有从前的威信。到底……自己哪一步算错了,是她班君娆把人逼到如斯地步,还是一步步都走在了皇后的谋算里?难道这一切从她下午请自己进坤宁宫起,就注定了么?
“季妃姐姐怎么不说话呢?”钱韵芯施施然走到季洁面前,笑道,“姐姐想什么呢?”
季洁的心冷了泰半,孤注一掷侧身绕开了钱韵芯,几步走到扶梅的面前,扬手就是一掌掴在她的脸上,厉声问道:“贱婢,本宫何时知道你家贵嫔要吃红果了?你们栖霞殿里哪一个奴才来我玉林宫说过?”
扶梅捂着半边脸,这一记耳光打得又狠又重,直觉得嘴里泛出腥甜,她紧紧盯着季洁的眼睛。做奴婢是最可怜的,主子好自己才好,可就因觉得主子将来不会有好前程,扶梅才背叛了班君娆以求季洁这棵大树能依靠。
方才那些指控萍贵人的话,是主子要了说的,自己那么浅的心思怎么能想到会一下子让妃嫔们全体陷入尴尬,甚至把季妃逼到这个地步?
然昨夜分明告知了季妃自家主子要吃红果,今日在宫嫔面前说的话也半句不假,此刻再扯个谎保季妃清白倒不难,可回头要怎么向自家主子交代?
眼下季妃还不可能随便把自己调走,那万一主子恼自己帮季妃,待人都离开,还不是死路一条?
一时间,扶梅发现自己即将成为这些女人斗争的牺牲品,似乎不管怎么回答季洁的质问,最后面对的,只有一个死字。
“哈!”还不等扶梅开口,钱韵芯已冷笑道,“想季姐姐协理六宫四年光景,什么时候有人敢对您说个不字?今日却被一个宫女诬陷了,真真叫人心寒。若是我也早一掌掴上去,回头再要大力太监乱棍打死才算完。”
沉默许久的沈烟突然走上前将季洁拉到一边,轻声安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