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依依头一回遇上这样的事情,三个女人中论地位恩宠,她算头一份了。可惠嫔是最近在帝后面前极其吃得开之人,若非如此臻杰怎么会一时兴起把她带来涵心殿?萍贵人背后有皇太后这座巍然靠山,即便她是个低等的贵人,却比常人都体面。只有自己,除了一个儿子,谁也不能依靠,不然上一回怎么会让皇后轻易地带走儿子?沈莲妃不可能每次都能帮自己,她也不过是个妃嫔而已,而皇帝,也有他的无可奈何。
“皇上的字从前就写的好,那会儿太上皇也时常夸您的。”品鹊也不会写字,但她比蒙依依活络,从来了到现在都一刻不离地站在臻杰身边。而皇帝的另一侧,惠嫔正细心地在皇后方才赏赐的砚台上研墨,对于此刻三女同在的景象丝毫没有介怀露在脸上,偶尔为了几个字写的如何和皇帝低声几句,倒显得品鹊插不上话来。
品鹊仗着自己是看着皇帝长大的,知道臻杰许多从前的往事,时不时地带出几句来炫耀,似乎要向另外两个人显示自己与皇帝的情分非同一般。可她却不知道此刻有人正在笑她不识好歹,以为自己岁数大旁人不晓得。
“皇上,方才听齐公公说今日书房下课早,皇贵太妃把皇子们都带去馨祥宫玩耍了。臣妾怕孩子们太吵闹要太妃娘娘歇息不好,皇上可否容许臣妾先行告退,去把二皇子接回宜人馆。”蒙依依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容,温和地说着这些。其实她很少出宜人馆,即是臻杰要见她,也通常会去宜人馆,她晓得臻杰一定有重要的事情要寻自己,所以才会把自己叫来这里,可谁想到竟是这样一番景象,她不会和别人争,也不想争。
方才茜宇还感叹说者无心听者有心,此刻便是应验了,蒙依依这些话只是想给自己找个推托离开涵心殿,却不料竟触动了别人的心弦,毕竟品鹊和班君娆,都没有孩子。品鹊才来的新人还好说,班君娆的年份是比她蒙依依还长的。
“好啊!”臻杰心里感动于蒙依依此时表现出的大度,他放下笔来绕过桌子,其实他早就无心写字了,他立到蒙依依的面前,握她的手,“替朕向太妃问好,若孩子们玩好了,就早些要他们都退了。”
“是!”蒙依依轻声应诺,转身便要走时,班君娆却越上前来笑道,“让臣妾送送姐姐吧!”可话音才落,便听得身后一声清脆,众人寻声看去,竟是品鹊失手砸碎了班君娆才从皇后手里获得的砚台。
品鹊一脸无辜地看着地上的碎片,眼睛顿时通红通红,她惊怯地抬头看着臻杰,眉头紧蹙,鲜红的嘴唇紧紧抿起。
“你没受伤吧!”臻杰自然不会介意一块砚台被打碎,他极自然地问了这一句。可就连蒙依依都看到了,班君娆的脸色很不好看。
品鹊几步走上来一下跪在班君娆面前,嘴里迭声道:“惠嫔娘娘恕罪,嫔妾是无心的,只是想看一看研墨是怎么回事。娘娘您原谅嫔妾啊!”
臻杰也有些惊讶,他转头去看班君娆,轻笑道:“惠嫔不会在意的吧,不过一方砚台。”
“是,臣妾不会在意,皇上放心。”班君娆俯下身子双手将品鹊搀扶起来,心中暗念,呵……今日是什么日子,怎么什么事情都这样凑巧?
“品鹊姐姐怎么这样,虽然这是皇后娘娘赏赐的,但不过就是一块砚台。”班君娆笑得极其温婉和善,“妹妹想皇后娘娘也不会在意的,姐姐可不要因此和妹妹生分了。”
品鹊破涕而笑,垂首轻语,“都怪嫔妾太鲁莽了,嫔妾定去皇后面前认错,可别因此叫人以为惠嫔娘娘您对皇后大不敬才是。”
臻杰打圆场笑道:“皇后不会追究的,你们都瞎操心了。”他呼了口气,转身问蒙依依,“宜嫔还不走么?早些去吧,朕想那几个孩子也玩够了。”
蒙依依会心一笑,什么也不多说便离开了,前往馨祥宫的路上她为刚才那场小闹剧苦笑一声。虽然自己读书少,可到底也在这宫里呆久了,耳濡目染,这点小小的伎俩恐怕只有皇帝这个男子会想不透吧。按理嫔主要离开,品鹊这个小小的贵人一定要前来相送的,可是她却缩在了后面,自己自然是不会介意的,可她这样有意的举动,谁都猜得出她是否有心砸碎那块砚台了。而她,也定是仗着太后,笃定谁也不会因为一块砚台对她如何,萍贵人啊,也许你错了。
蒙依依没有坐轿子,她只是缓缓步行在宫墙之间,其实进宫很久了,她从没有真正地欣赏过这宫里的景色,自然此刻她也没有什么心思,看着品鹊因为太后的而生出的肆无忌惮,她忽然想到了什么。
时辰一刻一刻很快便过去了,蒙依依到馨祥宫接走杰欢时,钱韵芯碍着这么多人和孩子的面第一次没有出言讽刺宜嫔。继而沈烟也带着元戎要离开,钱韵芯便合着一起将杰宸三兄弟送回坤宁宫去。璋瑢最后才走,她如当年茜宇第一次怀孕时那样殷勤地嘱咐了好多事情,一时间连她也以为这九年来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日落西山,回到裕乾宫,璋瑢又一次为这里的清冷寒颤,步入寝殿的那一刻,其实她是希望赫臻还在等着自己的,可又由心觉得自己的想法可笑?
世事难料,璋瑢亦非神佛能预料后事,今日,赫臻的确还在。
“朕听说宇儿方才险些摔倒,你扶住了她?”赫臻坐在那个他从前批阅奏折的地方,昏暗的烛光摇曳出那张英气逼人的脸庞。赫臻已将近不惑之年,可看起来却依然很年轻,只是岁月带出的沉稳,才会叫人去揣摩他的年岁。
璋瑢没有回答,此刻她的嘴角带着微笑,原来自己想的事还是会发生的,她心里多了几许暖意,“您为什么不要宫女多点几盏灯,这样昏暗,什么也看不清。”
“你做的很好。朕等你回来,只是想把方才没有说的话说完。”赫臻起身,看着璋瑢,“既然连宇儿都亲口告诉你她有身孕了,那……朕就不再多说了,只是要你好好地保护她以及朕的孩子。”
第二十一章 红袖添香(十)
璋瑢立在昏暗里,所以赫臻看不到她脸上笑容的转变,她的眼中透出的恨意和无尽的凄楚赫臻也看不到。一滴泪水从璋瑢的脸颊滑过,她看着赫臻离自己越来越近,走到身旁的那一刻,她方开口道:“臣妾记住了,将不惜一切,保护宇儿和她……腹中的胎儿!”
“嗯!”赫臻只是在喉腔放出一点声音,不多说一个字。
赫臻的肩膀快要离开自己视线时,璋瑢又开口道:“今晚您不留下来吗?明日再走……”
“红袖的事情,你最好自己保密,朕不想宇儿又知道些什么。”赫臻根本不给璋瑢说完话的机会,扔下这样一句话,便迅速离开了。
“红袖,李红袖……”陈璋瑢无力地跪在地上,她甚至连大声哭泣的资格也没有了,若璋瑢知道赫臻离开时又回头看了她一眼,她又将是何种心情?
是夜,安顿好儿子睡下,茜宇想着今日的一幕幕,独自盘算了许久,才冷冷对缘亦道,“替我传个消息去硕王府,请我母亲进宫来,并带一个懂千金科的嬷嬷一起进来。”
缘亦也很想确定主子究竟有没有怀孕,连忙应下,正要出去,却有宫女引着一个太医进来,缘亦见他就是白日在颐澜宫的那个太医,连忙架起屏风,径直把他带了进来。
“微臣何阳拜见皇贵太妃。”那年轻的太医隔着屏风朝茜宇跪拜下去。
茜宇叫他起来,自持尊贵缓缓道:“何大人夜里来访,难道是本宫身子有碍,你又特来嘱咐?”
何阳抱拳道:“因皇贵太妃已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微臣斗胆,特地来请娘娘注意一些安胎事宜。”
“大胆!”缘亦在一旁先发制人,肃然道,“大人信口雌黄可知死罪,你白日里在皇太后面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茜宇并不开口,她正在屏风之后双手抚在小腹上,静静地等待何太医的回复。
何阳不为所动,口中道:“太妃娘娘或许不记得了,您已和微臣见过三次了。”
“哦?”茜宇泰然开口,“愿听大人细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