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此生能有霜儿为我梳头一次,已是万幸。”话语中流露出一阵涩意让我微微一怔,大概是因为此刻情景所碍,我不忍看到他如此脆弱,母性的本能让我冲口而出:
“你喜欢,我可以继续为你梳下去。”话已出口,我才醒悟自己许下了不可能实现的承诺。感到握住我的手轻轻一颤,随即便放开了,我尴尬地轻咳了一声,放下了梳子,凌辉允起身转过身子,俯下来吻了吻我的额,我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的表情,他便从柜子中拿出了一套被褥,放在了床上,然后背对着我寝下了。我在心中又叹了一气,脱了外衣,也睡上了床。大概是因为怕凌辉允发现我的不安,我一直不敢乱动,却歪打正着地很快便沉沉地睡去,朦胧间,好像还有谁为我掖了掖被子。
接连着好几夜,凌辉允都在我这里睡,只是一直都如第一夜那般,两人不同的被子不同的枕头,我依旧觉得不太自然,却小心地不敢表露出来,而他每天的心情都变得很好,有好几次,我都看见他的好心情吓到了府邸里的下人。然而平静的日子没过多久,忽然有一天,那个几乎被我遗忘了的婷妃娘娘忽然出现在王府,我不敢怠慢,只得踏出房门迎接。可是出乎我以外的是,她今天的样子看起来格外的慈祥,而且没有一丝造作,真实得让我摸不着头脑,她不是很讨厌我的么?
“孩子,过来,坐到我身边。”她热情地往我伸出了手,我泛起微笑按她的话坐到了她旁边。
“你日后要小心些身子,别干一些粗重活,养好了身子才是关键。”我忍住因为疑惑而想皱眉的冲动,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她又继续道:“我命人从宫里带来了不少的滋补药材,就让你的丫鬟煮给你喝,如若不够,就派人到宫里拿。”我只能继续笑着称诺,完全不明白她在唱的那一出戏,就在我疑惑得想要开口问的时候,门外有人通报凌辉允回来了。婷妃站了起来,拉着我的手迎了上去。
“儿臣参见母后。”凌辉允朝婷妃作了揖,她上前虚扶,然后拉了我的手又拉了他的手,把我们的手放在了一起。
“母后以前因为一些往事放不下,曾经跟霜儿闹过不愉快,可是如今母后十分欣喜你们俩能缔结良缘,我儿,日后定要对霜儿好一些,弥补母后曾经犯过的错误,况且她如今怀着你的骨肉,更是要小心,知道不?”若说婷妃这一段话前半部分让我惊讶,那么后半部分更是让我吃惊的不能合上嘴,只是面对着婷妃,我依旧是笑着点头。在她再三嘱咐离去后,我终究还是忍不住,问凌辉允道:
“你做的好事?”
“霜儿有了我的骨肉,除了是我做的好事,还能有谁?”他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笑得无害地连推带拉地把我带回了房间。待他关好了门后,我本以为他会跟我解释,可他却伸手轻轻拍了拍我的头便坐到一旁看书去了,我气地走过去一把拿过他的书本,看着他让他给出答案,他却慵懒地一笑,拿起身旁的另一本书继续看着,我继续拿掉,他又换,一气之下我便把他身边的所有书都拿走扔到了外面,然后看着他。他看似憨厚地挠了挠脑袋,然后笑道:
“既然霜儿不喜欢我在这里看书,那么我还是回书房为好。”说罢便慢悠悠地走了出去,剩我一人在原地气得什么都说不出。自从婷妃来访以后,便陆续多了很多人来府上“道喜”,我只出现了几次,其余的都由凌辉允一人应付了下来,景王妃有孕的事情忽然就像瘟疫般迅速传遍整个洛城,爹和娘都曾过来看望过我,面对着娘关切的嘱咐,我于心有愧地一一应下,却还是没有忽略爹眼中露出的精光,我知道,他又在算计着什么。
无论如何我都不能从凌辉允口中问出他这样做的目的,可是自从知道了我那个比狐狸还精的爹在计划着什么以后,我便开始从这个政局上去审视我怀孕会带来的影响,因为能让我爹关注的,除了关于他的官职事情,便仍是关于他官职的事情。如今太子监国,太子妃已有身孕,而凌辉允这边,他上交了兵权并且退出了朝政,按常理来说我是否有身孕并不能影响些什么。可是这明国总会有一些奇奇怪怪的风俗律令,就像宫中的孩子要被抱养这一类,宫中若有了新王,本来是亲王的贵族便都要被派散到明国边远的地方,这是所谓的封邑,可是对于那些已有继承人的亲王,新王一般采取“斩草除根”的态度,要先把这个继承人杀了,再把那位亲王派到最贫瘠最寒凉的封地,可他依旧能在封地上繁衍后代。我曾经疑惑地问过玲珑,为什么就一定要把出生在新王登记前的亲王孩子给杀掉,如若那亲王有反心,无论他的孩子被杀或不被杀都不会有什么改变。可玲珑告诉我,这是一种试探的方式,有些亲王十分能隐忍,平常暗中会拉拢了不少的势力,等的就是一个时机让他有借口起兵,所以新王都会用杀害那些人长子的方式来激起他们的情绪,如果没有反心的,自然更加不敢造次,如果有的,就会借这个机会显露出了狐狸尾巴。我听了后直流冷汗,这个宫廷着实太残酷了,就为了试探那些人的反心便要牺牲这些无辜的孩子的性命。
因此看回如今的情况,在明国封了亲王的只有凌辉允一人,明王其他的孩子大多没有及笄,就更莫用说有孩子了。因此当太子登基,按道理我和凌辉允的“孩子”也应该出生了,那么新明王第一件事便是要来杀了我的“孩子”。凌辉允从前便一直有要争夺那个王位的意愿,也肯定曾经做了不少准备的功夫,只是再最近才忽然交出了兵权并且退出了朝政,可我有了身孕的这件事,无疑会让那些曾经站在他这一边的臣子觉得他会因为保住儿子的性命而继续以前的争夺,因此才有了景王府门庭若市的景象。
想到这里,我不禁忧心,他真的要继续争夺么?不然为什么要撒这样一个弥天大谎?我的疑惑终究还是得不到他的答复,我只能看他每天从内到外散发出温和的气息判断他心情十分的愉悦,却无论是旁敲还是侧击都没有办法套出一点他的想法。不禁腹诽他们凌姓一族的男子都是一些肠子拐了好几十个圈的人。
他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东宫送来了贺礼,贺贴上写了什么我不清楚,可是礼物却是出乎我意料的——封鸣剑。那一阵子我到了东宫,便把它一直搁在那里了,想不到会以现在这样的方式回到了我这里。可是那个人这样做,就是挑明了我们之间一层薄得透明的膜,从我被爹认养到我嫁给凌辉允,那个人都是装作从来不认识我,而我的身份也是“婷霜”而不是“宁霜”,可他把这封鸣送了过来,就是摆明挑开了这一层朦胧的关系,可是我不明白他这样做的目的。凌辉允看了帖子后脸色瞬间铁青了,他一使劲手中的帖子便成了灰烬,我知道他在生气,便按捺了上前去取封鸣的冲动,走到他身边道:
“收到贺礼不应该开心么?”
“是,应该开心。”凌辉允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的,我哂笑一下,然后挥了挥手让下人把礼物抬下去,然后捉了他手臂带他往花园里走,一路上他都不断散发出阴冷的气息,让碰巧经过的下人们都匆匆低头离去,走到了一个水池边,我找了一块石头坐下,而他依旧是不言不语地站于我的身侧,我叹了叹气,脱下了覆脸的丝帕,手一挥便把它扔进了水池里。我这一动作终于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一皱眉,道:
“霜儿,你……”可却在看到我的脸的时候止住了后面所有的话语。
“这算不算惊喜?”我咧嘴一笑,看见他脸上闪过各种矛盾的神色。
“这……为何?”他也跟着坐了下来,伸手握住了我的手,眼睛紧紧盯着我的脸庞。
“大概是芍药的药起了作用吧,怎么,难道你不高兴?”我装作恼怒道。
“自是高兴,就是因为太高兴了,才会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此刻的凌辉允像个小孩子,被我糊弄得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他伸手触碰了我的脸,然后再用大掌细细地抚摸着,我忽然有些奇怪的感觉,仿佛他在摸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座玉佛什么的。
“其实霜儿是什么样子,都不重要,只要你高兴就好。”他看着我的目光恢复了如以往的温柔,嘴角轻轻上扬,那样子和那个人几乎如出一辙,我不自觉的忽然红了眼眶。凌辉允紧张地拿开了他正触碰我脸的手,刚想说些什么便被我抢白道:
“没事,我只是有些感触罢了。”我低了头,不敢看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依旧忘不了那些往事,明明都已经下了决心了……
马赛
以免凌辉允生气,那把封鸣我还是狠了心把它与其他的贺礼堆放在了一起。其实我想要封鸣,最主要的一个原因是因为它可以用作防身,其他的因素,如凌辉允担心的那个,于我而言都不重要了。毕竟我们已经天各一方了,他既然有了他的生活,有了他希望追求的东西,那么我也应该去追寻自己想要的东西,虽然时间可能不多了。
我的脸如今已经恢复了,一丝皱纹也没有,玲珑和芍药为此都高兴地流了眼泪,我也跟着嘻嘻笑说这都是归功于芍药,可是我却隐约觉得最近身体的变好和这脸蛋的改变,都大有回光返照的征兆,好像一切都在我那次吐血后渐渐回到了正常,正常得甚至连我自己都没有感觉到任何不妥,可偏偏就是这种正常,让我的不安越加浓重。
不过这些若隐若现的感觉,都因为玲珑告诉我的一件事情而被我抛诸脑后了。一日,玲珑神秘兮兮地进了房间,关上了所有的窗户和房门,然后拉了我坐下,又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和房顶,仿佛都确认无人偷听了以后,才压低了声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