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狱禁地,岂容随意行走!”狱卒板了脸,严肃的教训道,“莫说您是个五品的文官,就算是一品大员来了,这私情也不能徇!”
尚桴并不和他争辩,笑得还是很客气,就像是当年的尚槎一样,从袖子里一点一点的掏东西——大概尚家人都有这种毛病,就是恨不得云淡风轻的拿钱去砸死人却浑然不知。
折了几折的一张银票上堆了几颗金豆子之后又砸了一枚祖母绿,尚桴客客气气的道歉,“真是给您添麻烦了,还烦请大人通融一下,叫在下见人一面,可好?”
尚家人就是有钱,家财万贯,随意一抛就是如此价值不菲的好处,狱卒的眼睛又一次直了,伸手表示了对于尚桴的邀请,“大人您请,只是还是不要作难小人得好,您掂对着时间。”
尚桴依旧是微微一笑,表示自己不是不懂规矩的人,,只叫狱卒带路就好,一定不添麻烦。
狱卒打开牢门上的铁锁时,尚桴继续轻声道谢,接着递给了狱卒一只虾须镯。狱卒接过之后便知趣的出去了,还掩住了牢门。
燕祉祧面墙而立,用修长的身影背对着外面,一动不动。他的袍服依旧白得一尘不染,连昏暗的油烛都不好意思留下斑驳的黑影。听到来人的声音,燕祉祧的手微微抖了一下,不过很快恢复如常,闭了闭眼睛之后转身,对着再熟悉不过的尚桴勉强勾了勾唇角,“你来了。”
“把匕首给我,要不就扔掉,”尚桴冷冷的命令道,“如果不是我刚好赶来,你是不是就想一死了之?”
“没有,没有……”燕祉祧连连否认,“我只是、我只是……”
“只是什么?”尚桴紧追不舍的问道,“那你想干什么?嗯?”
“什么也不做……”燕祉祧苦笑了一声,“不过什么也瞒不过你的眼睛,我只是累了,想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歇一会儿。”
“既然是远行,如何没有舟车?”尚桴听到这里笑着反问道,“殿下想要远走,为什么不带千舟呢?难道殿下不喜欢千舟作伴么,只想着独行?这也太伤人了。”
“我舍不得,”燕祉祧看到尚桴的笑容,却险些掉下泪来,“我怎么舍得带着你走?”
“那你就舍得我一个人,”尚桴轻声追问道,“哀,莫大于心死,不是身。殿下,尚桴无能,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也只想用自己,陪陪你。”
“有你的这番话,我这一辈子都值了,”燕祉祧伸手将尚桴拦在了怀里,“可是尚桴,我什么都给不了你了,我不瞒你,将死之人,还有什么好说的——还有什么承诺能给你呢。”
“我什么都不要,”尚桴安安静静的望着燕祉祧,“殿下,您知道的,从您当时拉住了六岁的尚桴的袖子选我做了伴读,尚桴便一心要跟随于您了。”
“九年,”燕祉祧继续补充道,“整整九年,我们在一起读书,习武,想想真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
“都快二十年过去了,”尚桴摇了摇头,埋在了燕祉祧的怀里,“原以为还可以这样一直在您身边的。”
“可以的,”燕祉祧的声音闷闷的,“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的。尚桴,你怪我吧,如果不是当年我对你……你也不必如此被我所拖累,对不对?”
“怎么能叫是‘拖累’,”尚桴纠正道,“我又不是不愿意。殿下,是我自己一心倾慕于您,而您肯垂怜于我,便是最大的恩惠,如此,一生一世都再无这般好事。”
“这算什么好事,是我得了大便宜。我原以为天地间没了‘情’字,会少了许多是非,却未曾想过,没了情,要这天地做什么。你知道我的母妃的身份很高,所以这也对我并不是好事,我的日子过得很很尴尬。尚桴,如果不是你,我就是个孤家寡人,”燕祉祧摇头轻叹,“只是争来夺取了这么多年还没有任何结果,但是我想自己其实已经落到了最宝贵的东西——不过情字难为。”
“我又何尝不是?殿下客气了,原本最难以想象,我若把一个人爱成了习惯,该是个什么天崩地裂的感情。尚家人都说我的性子太冷,薄凉无情。”尚桴点着头,继续说道,“不过,如今我却相信,情达轮回,来年今生前世纠缠不清。如果没有您,可能尚桴也就是冷漠的仕途小人,蝇营狗苟。所以,我还是愿意选择这样的人生,天长地久什么的都是虚妄,只要您能记住就够了。很蠢,是不是?”
“蠢什么,我家的尚桴最聪明了,”燕祉祧把尚桴搂得更紧了,“金榜题名,蟾宫折桂的状元郎归了我,真是太赚了,你说是不是?”
“好好好,你赚了,我也不亏,”尚桴回了他一个稍显调皮的笑脸,“能够和殿下如此相处,实在是此生难遇的运气。”
☆、噩耗
此时,再多的言语也无法倾诉内心的燕祉祧不再说话,只是捧住了尚桴的脸,然后柔柔的凑了上去,慢慢的衔住那绯红的唇瓣,接着轻轻的舔上去,恨不得遍寻每一粒贝齿的踪迹。
尚桴就是被这一个吻憋得半死,脸烧得就像天边的晚霞,绝胜过他们两人以往的任何一次欢好的刺激。
七皇子燕祉祧,也是当今圣上的十一个儿子里,唯一一个直到如今还孑然一身的,明眼人都知道那是为了一个眉眼弯弯、姿容极好的年轻人,那人的名字,自然唤作“尚桴”。尚桴自然也没有婚娶,理由却和自己的弟弟尚槎难得的一致。
好半天之后,被燕祉祧松开的尚桴,已然是双颊酡红,眼神迷离。然后他从随身带来的小食盒里掏出了一瓶酒,摆上了两个小杯子,对着燕祉祧眨了眨眼睛,“殿下,不要和我一起喝一杯么?”
“求之不得,”燕祉祧微微一笑,“既然如此,何不好事成双,我们,喝个交杯酒,好不好?”
“求之不得。”尚桴闻言之后也随之一笑,把这句话原封不动的还给了燕祉祧,接着把酒慢慢的倒进了两个小杯子里,递了一杯给燕祉祧,“既然远行,就带个伴儿吧。”
“他世若得鸳鸯谱,你为女来我作郎。”燕祉祧抬手举杯,绕在了尚桴的上臂,嘴唇含笑的对上酒杯,“今生太短,此生相错,我虽然不信来世,可是因为有你,还是抱一点儿希望吧——惟愿再见,不诉离伤。”
“不晚,这辈子,好歹是遇见了。”尚桴把酒杯送至了自己的唇边,“我想,来生,也还是可以再见的。都说正月里喝过屠苏桃汤,来世就可以凭借那点儿香气,再回到彼此的心上,我信。”
“会的,既然你信,我也信。”燕祉祧扬手喝下了那杯酒,“我先走,这次换你来追我。”
“那你走慢一些,”尚桴也笑着喝完了那杯酒,没有一滴眼泪,“我也来了。”
瓷杯落地,碎裂成雪,两个人的手最后挽到了一起,并排躺在牢狱的干草上,十指相扣的仿佛从未分开。彼此都是再安详不过的瞑目,甚至有些许甜蜜的浅笑,就好像一起共赴一个迟到了许久的愿望。
等了许久都不见尚桴出来的狱卒跑过来打算催促他离开,结果当然是被这样的情景吓了个半死,刚才还活蹦乱跳的两个人变成了还带着热乎气儿的尸身,自然是连忙上报这样的突发状况。
听说了这件事情的皇帝陛下震惊非常,自己还没来得及审问些什么就死无对证了,好好的一个儿子就这么没了也是够可惜的。虽然听说尚桴和燕祉祧死在了一起的确够令人匪夷所思,不过皇帝陛下对于这两个人私交也不是没听过风言风语。
但是最后,皇帝陛下只有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