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自己与别人打架受伤,母亲总是对自己说,男孩子绝对不要流眼泪。以后,湮明也没有流过眼泪。
可是,现在,一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母亲,湮明的眼泪就没有停过。以后那么多年,记忆这么好的湮明也不记得自己再有这么难过的时候。
之后有个小小的葬礼,那一整天,湮明都不想离开母亲一步。
因为是佛教徒的葬礼,母亲的遗体最后火化。
到了火葬场,湮明看着母亲的遗体从龛棺中抬出,作为规范姿态的捆绳系数解开,连龛棺一起搁在已架好的柴堆上。
佛教认为尸与棺都得面向西方,这表达了佛门信徒对佛的厚望和对西天极乐世界的向往。母亲的遗体就是按照这样的规矩摆放,接着遗体、棺木上浇浓浓的酥油汁,随之点燃了柴火。
火化过程中,诵经超度僧人要抬高嗓门放声诵经,湮明也要随自己懂得的超度经文高声念诵这一经文。
巨大的诵读声浪遮住了松柏柴火的劈啪燃烧声,把祭祀亡灵的葬礼推向了□。
那一天本来应该寒冷潮湿,可是在整个火葬过程中,火却异常地旺盛,一燃到底,尸体净尽,尸体化成白灰。
僧侣们说,这是吉兆,证明此人生前是善多恶少,会受到佛祖保佑。
第二天湮明和舅舅吧母亲的骨灰带到高山上随风飘撒,撒进江河让流水带向远方。
然后,他们也没有停留。
湮明就被舅舅带到了北京,舅舅生活的地方。
那一年湮明进了小学。
小学老师曾经几次找过舅舅谈话,说湮明这个孩子很是懂事,很是聪明,可是就是平时话太少,朋友也少。
舅舅找过湮明问过几次,可是湮明就是不愿意跟别人说话。
湮明的记忆中,自己在六年小学的时间,和同学说过的话,可能也不过十句。
舅舅不是个很富裕的人。在小学快毕业的时候,舅舅带湮明见了一个人。
也是在那个时候,湮明才知道,自己有一个父亲,而且自己的这个父亲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湮明当时有一个继母,那个继母是父亲的第三个妻子。
湮明的父亲是一个很儒雅的男人,他见了湮明很是高兴。
当时湮明都不知道为什么那个男人不用任何亲子证明就认定自己是他的儿子。
后来那个男人让湮明去读了当地最好的私立中学,给了湮明别人羡慕的所有生活条件。
湮明知道,现在的生活跟他在西藏的日子是天差地别,可是,他却不喜欢这样的生活,也从来不愿意叫那个人一声父亲。
后来,只有十二岁的湮明非常成熟地和父亲商量;他想出国。
他想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这个所谓的父亲,去遥远的地方看看。
那个男人居然同意了他的想法。
于是,湮明在自己初中的时候,就踏上了欧洲。
之后,那么多年,湮明在外面一直地漂泊,去过世界上很多地方,却再也没有回到过西藏,回到那有他所有有关母亲记忆的地方。
25
25、原因 。。。
那天相亲哭花了妆之后,湮明直接把我带离了饭店。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回到家的,只知道有人,把我带到了房间。
我满脸丑丑的,妆也没有卸,就倒在床上不想起来。
可是没多久,湮婷婷就追了回来,她二话没说地把睡意朦胧的我从床上拖起来。
“天妩,你和湮明怎么回事?”湮婷婷虽然平时大大咧咧,但是还是明察秋毫。
可我实在不好说说明,只是回答:“也许是我最近工作太不努力,惹大公子生气了。”
湮婷婷做到我旁边:“他一天到晚霸着你,还说你不努力?”
然后又说:“这回路枫那边可是弄得不高兴,不过没事。过几天还有一个好人选,行了,千万别再告诉我那个弟弟,你就请个假,早点下班,在老地方见。”
我有些无奈:“婷婷,我可不可以不去阿?”
婷婷看着我,然后给我一个温和的微笑:“天妩,听好了,在你嫁出去之前,你就好好准备一周三次的相亲活动吧。”
湮婷婷走了之后,我一个人愣愣地坐在床上,脑袋依然有些混乱。
刚才我好像被我的继子强吻了,然后,我鬼使神差的说出了那个人的名字。
我叹了一口气,仰面躺在床上,却再也睡不着。
头儿是个说话算话的人。
他后来真的带我找过我的朋友。
在我擅自离开绿洲的那件事情过去不久,伤也好的差不多的时候,他带着我,开车穿越过广阔的撒哈拉沙漠。
刚开始的时候,我并不知道他要带我去哪里。我以为,他也许心情不好,需要一个人陪他开车散心。
开了很久之后,车忽然停了,他递给我一个水壶,让我喝水。
我却摇了摇头,依然觉得无精打采。
他忽然略带蛮横地用手抬起我的头,对我说:“你如果不自己喝,我就想尽一切办法把水从你口中灌进去。”
我狠狠地甩了甩头,想挣脱他的钳制,可是,他却真的说到做到,粗暴地把水灌进了我的口中。看我终于把水吞了下去,他才放开了手,说:“今天你可要打足十二分精神来找人,可不要中途中暑昏过去了。”
我听了,愣了一会,然后大大地震惊:“你是要带我找利塔?”
他没有看我,回答:“我们这一路会一直到你志愿者的地方,只有一天时间往返,路上你要好好看清楚了。”
我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他真的是要带我去找利塔!
“你今天没有事情吗?”我记得他平时白天都挺忙的。
他依然没有看我,抿了一口水,摇摇头说:“艾玛丽,你的心结,总要一个时间解开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柔和。
我轻轻地问:“到了那里,你不怕我逃走?”
他看着我,缓缓地说:“艾玛丽,当初你救我的时候,就不怕我活了之后杀了你?”
我转头看着他,那时候正好正午,阳光把他的皮肤晒得如黄金一般的闪亮。
我的心忽然动了好大的几下。
很多时候我都问自己,哪个才是最真的他?冷漠的他,野蛮的他,强势的他,残酷的他,或是现在这个愿意陪我,开车一千多英里的他?
到了尼日尔的马腊迪地区的志愿者村庄门口,头儿把车停下,转头对我说:“你去问吧,我在这里等你。”
我飞快地下车,问他:“你不和我一起?”
他沉默了一会,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深深地看着我。
我不知道我们这样对望了多久,他终于说话,语气居然有些沉重:“艾玛丽,快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我点点头,没有多想,转身离开。
后来我还是没有找到利达。
一个同是负责志愿者后勤工作的男孩告诉我,利达没有再回过这个地方,他们又找了另外一个人代替他。
其实,我的心里也早就知道答案,但是听到了真真正正的事实,我还是那样的难过。
当我走出志愿者村庄,看到头儿靠在车上等我。
我站在他面前,忽然有一阵虚脱。他伸手轻轻地搂着我颤抖的身体,让我不至于滑下。
他仿佛从来就知道结果。
他说:“艾玛丽,这不能怪你,任何人在沙漠中都是弱小的。我们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葬身在这个地方。”
回去的那个晚上,我想自己的伤口也好得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