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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部分(2 / 2)

“先生……”

竟同时开口,不由都笑,之惟就道:“还是先生先说吧。”

其实他也未想好说辞,垂首,正瞥见床上的发结,想了想才终于出言:“王爷就要出征了,世子知道吗?”

之惟恍悟这便是父王与冯啸刚要掩饰的、关乎甚至是家国天下的隐秘,然而却被他的先生就这样说了出来,眼中的热忽就变了酸,忙别开眼去。

君潋似见了,又似没见,只淡淡又道:“这件事之所以还未公布,乃是因为若要公布出兵,便需先公布出兵的理由。”

“理由?”他追着他的思路走,努力让自己摆脱方才某些困扰。

“理由就是忠略将军有负圣恩,已为乌桓所败,若再不出兵救援,战火要蔓延到轩龙来了。”

“还没出正月,就逢这样的惨败,教朝廷的颜面何存?”激愤的语调中,少年抬起眼来,水雾已散,目光清透。阳光正照着,甚至有些刺目——他已学会了用面上的尖锐将心中的小刺包裹,即使那只是暂时的。

君潋看着他,脸上的笑若有似无,他的眸子很定也很亮:“何止是脸面,更是安危!所以,上面即使再有怎样的打算,也还是要派王爷出兵了——无论怎样,时候,到了。”说着,笑花忽然就浮了出来,大约连他自己也为曾省得。

却看愣了之惟,教他半晌才又能对话,也教他半生才真正懂得。那时他问:“那先生,父王会怎样做呢?”

他会怎样?一时倒被问愣了,君潋拾起床面上的发结,放在掌心。

交丝结龙凤,镂彩结云霞。

旋涡样的形状,是挣扎不出,还是根本不愿挣扎?

即使,明知结得再紧,断发也还是,断发。

可为何?

还是,想陪那人说着——

一寸同心缕,百年长命花。

之惟看见他先生的目光停留了良久,仿佛是在看那团发丝,又更像是在看自己的手掌,半晌却只道:“世子这几年也已读了不少兵书,你自己怎么看呢?”

少年沉吟了下:“那要先看杨开是怎样败的。”眼波澄澈,直看向对面的眸子。

君潋赞赏一笑:“据报是由于他擅离朔方,乌桓军趁虚攻击,他急忙回救,却为敌兵阻于隘谷,敌方以逸待劳,我方兵疲马乏,自然落得大败。只幸得乌桓人不似你父王般精通兵法,不然也如当年样以火攻之,杨开哪还能有命逃回来?”

“他为何擅离职守?朔方乃我要塞,他怎能轻忽?”他不解。

“朔方是不能轻忽,可开疆辟土的大功更不可轻忽啊。”他笑。

“他到底是去了哪里?”

“乌桓国都。”

“他到底是去了哪里?”

“乌桓国都——戎京。”

“什么?那怎够得着?”

“世子有所不知,乌桓游牧建国,并不似我国般城池连绵:两国边境上的长城后面便是广袤的荒野,几道防线之后,再不远便是国都了,如此都城,倒像是我国的边塞孤城一般。其余城镇也多是依顺水源而建,因此相距甚远。城池稀疏、国土开阔,这才有了战场让它新王叔侄二人反复争夺,也正是因了如此地形,才成就了今日的形势:那乌骨那言虽有西羌背后支持,但新王据守国都,与他牢牢对峙。乌骨那言现在看来虽处强势,却一日攻不下都城就一日称不得正统,一日算不得胜利。”

之惟明白了几分,不由嗤笑:“他们乌桓自家混战都夺不下来,那杨开又是仗了什么势,敢去进攻人家都城?”

“本不是要去攻,而是该去救的。”却不料君潋微笑。

“噶?”

他示意他莫急,一一解释:“乌骨那言依仗强援,前些日子终于打到了戎京附近,与乌骨怀金在翰海中展开决战。而那乌骨怀金又已数次遣使求援,我朝廷于是驻兵朔方,正是暗作了襄助于他的部署。”

“原来朝廷是打算助那新王的呀。”

“世子怎么看呢?”

之惟看着他,字字斟酌道:“朝廷这样做自然是对的:乌桓虽说向来反复无常,但乌骨怀金毕竟是正统新王,他若与我结下友好之盟,自然要比作乱者算数。况此次混战还有西羌插手其内,无论如何,我国也不能真教这个头号劲敌讨了便宜去。乌桓虽也是虎狼之国,但经过这一番争斗,国力想必要好一阵子才能复原,一时之间也就不会再挑衅我国。如此选择,三国鼎足之势顿成,想必就能和平一段时间了吧。”

“世子所言极是。”他点头,却不料,不过一句肯定,对面少年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腰也挺直了几分,让人忽然想起家塾院里栽的一棵梧桐,他进学的一年种下的,一直以为司空见惯,直到某天他要离家而去,才蓦然发现:那熟视无睹的苍翠竟不知在何时,已能铺满了他仰首所及的成片天空……

望着对面注视的双眸,忽然春寒顿减,君潋星眸闪耀,不由笑得坦率:“不然皇上也不会竟派了杨开前去,难道还真是指望他去临阵决断不成?”

先前许多疑问如此便豁然开朗,之惟感慨道:“原来,朝廷并非只是观望,而是什么都已决定好了呀!”只觉朝政纠葛当真繁复,难怪人都说圣心难测,不由又想起了父王方才的语气来——那般冰冷入髓——幸好还有眼前笑如春风,温暖此后严冬。想着,他站起了身来,青春昂藏好不玉树临风,于人面前朗声言道:“如此方略既定,这仗还有什么难打的?只要我军挥师北上便是了:他乌桓两军旗鼓相当,我军襄助哪方不是瞬时就能压倒另方倾覆局势?即使让我去指挥也定能获胜,这败军之耻竟是怎样来的?!”

“哦?”他不动声色,反问,“若真由世子你来发兵,你就能如此大胆立时北上,难道就不担心西羌也会同时增兵干预吗?”

他迟疑了下,却不肯示弱,思索片刻,回道:“我看西羌不会:一方面这颠覆他国正统之事毕竟不义,非但要惹得乌桓国人反感,更会激起它辖下其他部落非议——不然它何不从开始便明着出手,而要这般缩头缩脑费心吃力?恩……另一方面,我瞧着西羌它国力毕竟空虚,只敢讨讨便宜,才不会真为乌桓与我国对上,况且两国之间毕竟还有句和平承诺牵制着呢——我说得对吗,先生?”

“对!”君潋仰首相望,眼中不掩光华明灭。

之惟已很久没见他如此微笑——山是眉峰聚,水是眼波横——眉眼盈盈处让人恨不能点滴收藏就此沉溺,于是,方才还慷慨陈辞的刹那就哑了声。

如果身上还多一丝力气,他必会站起,轻拍那少年肩头,然而此时他却只能如此坐着,看着,看那清湛的眸子渐渐变得更深,也更远,任喜悦和感怀同时蔓延上心去,却不知自己这半倚半靠慵倦神色已能醉了人一时,更烙了人一生。

片刻沉默中,之惟只感脸上又在发涨,忙发问道:“先生,可有点我却怎么也想不明白:我国既已定了襄助乌骨怀金,却又为何一直拖着不出兵呢?“

“这是个时机问题。”他回过神来,从容道,“就好比是两只老虎相斗,总要等它们斗到两败俱伤之时,猎人才出手。国事也是一个道理。世子想:我国刚派兵进驻朔方之时,乌桓交战双方士气皆在顶峰,我国若是那时便贸然出兵,岂不恰恰是迎其锋芒,等若是代替了乌骨怀金挨乌骨那言迎头痛击?我军损失必然巨大,这样一来,打虎的反被虎噬,那乌骨怀金倒成了坐收渔利之人,到那时我军非但成不了猎人,只怕反而要听凭他这只老虎指挥了。”

“原来……”之惟恍然,想想忙又道,“所以,我军才要等着乌骨怀金拼得只剩下戎京孤城一座了以后才发兵,就是要等他没了指望,只能全听咱们摆布。”

“没有指望?”君潋笑笑摇头,“世子这话却不全对:他没指望,是对自己没指望,对我轩龙,却偏要他满怀指望呢!”

“这……?”

“若微臣猜得不错,我国在派兵之前定是已与他定了盟约答应助他平叛的。乌骨怀金正是有了这个指望,才敢与他王叔硬拼到底——戎京,一座孤城,如此凋零时节,竟就仗着它支撑整个战局……”他似乎低叹了一声,眸光若水,涟漪转瞬而逝,淡淡又道,“现在他终于熬成了强弩之末,我国恰在这时发兵救助,他必言听计从依附于我,如此,两军合力,定能大破那同样精疲力竭的乌骨那言。如此才是万全。”

之惟听得连连点头,却又复疑惑:“照这样看来,杨开出兵的时机也没错啊,可他为何还是败了呢?”

“时机虽对,他事却干错了。”君潋抬眼,却不望他,“世子忘了:朝廷是要他去救援,而他反去攻城!”眸光一闪,似要透过窗纱望外,可终还是回转了来,轻叹:“如此,岂有不败之理?”

之惟却有不同见解:“我看倒也未必——先生方才不是也说乌桓双方乃是两败俱伤吗?既然如此,那帮哪一边,胜算不也差不多吗?”

“不,世子错了。杨开之败表面看来是败于战事,其实却在于他——”君潋吐出几个字来,“逆天而行。”

窗外忽来劈啪一响——寒茎摧折之声恰与这四字同时入耳,教人不知为何心头突的一跳,之惟不由走近两步,只见君潋又垂了睑看向手中物事,面上表情于片羽吉光中影影绰绰,竟有几分模糊。“先生?”他蹲下身,举眸相望,“何谓逆天?”

君潋握了下手中发结,又放开:“逆天便是不顺理成章,不应和王道,是争,是图,是染指,是贪念,是……失道寡助。”

“先生?”闻言,他竟心中一凛。

君潋回眸望他,已作了浅浅一笑:“诚者,天之道也。人无信则失朋,何况国家?这次我国已与乌骨怀金有言在先,怎可临时起意背弃盟约,落井下石染指其都?这岂有不败之理?”轻叹了一声,又道:“可怜那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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