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锐倒也不是希望有什么改变,平淡乏味才是正常人生该有的样子。
外头的雨有变大的趋势,窗边的女生站起来碰一声把窗户拉上了,唐锐低头瞄了眼时间,在想放学时这雨能不能停,周一来的时候他把伞忘家里了,没料到天气变化,雨要这么下下去,他就得淋着回去了。
忽然杜晓伟猛烈地又戳了他一记,下一句话让唐锐猛然抬起头:“哎!那个好像是你们家警察叔叔?他来学校干什么?”
林晴天正站小办公室外,背对着他们和王志说话,唐锐看不见他的脸,只看见王志比划着什么。
唐锐几乎立即就想出去,但又忍了,直到看着王志似乎和林晴天谈妥了什么事,点着头就又缩了回去,而林晴天转过来,沿着外面走廊走过来,眼睛扫一遍就对上他,嘴角勾出笑容,招招手让他出来。
杜晓伟还在嘀咕,唐锐把他甩到身后去,几步就出了教室。
“怎么了?”
一站在跟前,唐锐几乎立即就闻到林晴天身上一股清凉的雨水气味,前额头发也被雨打得半湿。一看就是刚从雨里出来。
雨甚至把林晴天的眼睛都刷洗得更亮了,笑起来有湿漉漉水气要满出来:“我看见你把伞放在家里了,怕你等下没伞回不去。我就顺路来接你了。和你们老师说过了,他同意你破例早退一次,去拿上东西走吧。我先去楼下等你。”
他轻轻推了唐锐一把,微笑着走了。
店门口的风铃丁零作响,一个苗条的女生边收着伞边走进来,坐下来后问了洗手间的方向,抓起自己的包便走过去。
正是吃饭的点,差不多已经坐满了人,她在狭小的过道里小心避让着,到拐角处,又差点和从反方向出来的人撞到一起,脚一滑差点摔出去。
“对不起对不起,”对方眼疾手快,一把捞住她的胳膊,“你没事吧?”他终于看到了对方的脸,咦了一声。
对方也愕然地瞪着他。
“——林青?”
林晴天咧咧嘴,有点尴尬地要笑不笑:“呃,其实我不是……我——算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吃饭呀,是人总要吃饭吧。”露露还是没心没肺的直脾气,她上下打量着林晴天,“真想不到还会遇到你。你走的时候连声再见都没说,我还以为你就那么一下子就不见了呢。”
林晴天尴尬地解释:“当时事情比较突然……所以……”
“解释有用的话,要道歉干什么?”露露横他一眼,看他脸又白又红,噗哧笑了:“好了,既然这么巧遇见了,可见我们还是有点缘分的,这样吧,请我吃饭,我就既往不咎了——还是你今天是和女朋友出来的?那我就不好当电灯泡插一脚了。”
林晴天松了一口气,连忙说:“没有,就我和……我弟弟,既然遇见了,咱们就一起吧。”
“你们兄弟一点都不像嘛。”露露瞪大眼睛,上下左右观察完毕,发表感想。
林晴天差点呛到,唐锐淡定地从茶杯上瞄了他一眼。“我是他……表弟。”
露露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唐锐也大大方方地任着她看。
林晴天只不过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来就多了一个女的。唐锐一点发言权都没有就被迫接受了这个既定事实,不爽是肯定有的。好在这个露露什么的似乎也只是类似路人的角色。林晴天支支吾吾地说他们是工作认识的,一个劲给唐锐使眼色,唐锐都当看不见。反正他们俩演着他就陪着呗。
露露又和林晴天说了什么,他没留神去听,服务生过来上菜,唐锐将茶壶挪开,露露也动手帮忙,不慎带到自己的茶杯,茶水顿时泼溅出来,露露一缩手,似乎烫到了,唐锐扯了纸巾给她,眼睛落在她刚刚卷起衣袖的胳膊上,明显一愣,下意识又望了林晴天一眼。两人对视,林晴天很轻微地摇了摇头。
露露已经迅速地把衣袖放下,露齿一笑:“我真是笨手笨脚的,好在茶都凉了——”她的笑容丝毫不乱,只有声音里的一丝轻颤泄露了她。
服务员很快过来收拾了残局,三人重新落座,露露还是笑语盈盈,唐锐却总忍不住让自己的视线落到她的手臂,即使隔着一层衣物,适才的短暂一瞥也足够让他看清那个痕迹,几道青紫未褪,毫无疑问是手指狠狠抓握过才会产生的瘀痕。
——而唐锐对那究竟是怎么样的场景下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熟悉不过了。
分手的时候,林晴天问露露现在住在什么地方,而且——不出唐锐意外——问她要了联系电话和地址。
他们走出几步远说话,唐锐就在原地看着,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看见露露先是好奇,继而惊讶,表情渐渐释然,林晴天不知道又说了什么,她一下笑开,定定地看着他,然后慢慢地摇着头。
唐锐又等了一会,他们终于说完了,露露向他挥了挥手,便转向了另一边走了。
林晴天走回来,轻松地说:“走吧,等会下雨可能路不好走,咱们打车回去。”他手放在唐锐肩上,轻轻将他转个方向。
走出一会,唐锐才说:“她为什么叫你林青?”
林晴天笑,抓抓头:“她是之前我一个任务的时候认识的,当时就用了化名,所以她也不知道我的身份——别想多了,才不是007那种剧情,就是最平常那种接应。我刚刚也和她解释清楚了。”骗人实在不是他专长,露露一口一个林青,短短半小时,把他叫得如坐针毡。
唐锐哦了声,跨过路中间一道水迹:“她的手……”
“没事了,她说已经分手了,对方不会再纠缠她了。”
唐锐喉咙滚动一下,没说什么。
☆、第 107 章
半夜里无端端翻醒过来时,唐锐并没有意外。他没有做梦,也没有失眠,只是睡得不够稳,并不太久远的过去回忆果然如期翻搅到记忆表面,浮浮沉沉,压在他胸口挥之不去。
唐锐很冷静地想,所以,这还是属于感性范围里的东西,并不能说我不要你了它就会乖乖走开。
雨还在窗外滴答,雨夜的黑是密实沉重的,使人伸手不见五指,身侧林晴天的呼吸浅而均匀,混合在雨滴声里。唐锐在这些声音里安静地睁着眼,再一次劝说闭上眼睛,但不用睁眼,他也能看见那些,那一切就在他的眼前,就清晰得像发生在昨天。
唐锐不知道是不是所有遭遇到这种事的女人都会穿长袖,他妈妈那时候总是穿长袖,为的是遮掩被殴打留下的淤痕,也是给自己在别人眼里留一丝尊严。而讽刺的是,随着时间,那些遮掩不掉的地方,却变得越来越多。
她们都以为最终这种事都会过去的,他妈妈,还有露露,那些不在暴力控制之下的人,会觉得这种事很简单,只要离开,一切都没问题了。
暴力从来不会自己停,只会一直重复。
唐锐已经很难确切记起那些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正常的父亲有一天消失了,替代他的是一个只会将暴力诉诸于妻子身上的混蛋,他从来不能理解唐龙的所作所为,在他眼里,唐龙只是一只可憎的野兽。
这只野兽教给他唯一的东西,是暴力。
暴力所能产生的威力,以及暴力带来的伤害。
唐锐憎恨那只野兽,但正是它教会他这一切,甚至青出于蓝。他知道在什么时候该怎么去行动,怎么做会有最好的效果,绝无怜悯地计算着如何能够达成最快最彻底的伤害和威胁——同时将自己真正的意图藏在背后。
所以王志以为他只是家庭因素导致的孤僻所以偶尔行事偏激,连林晴天都觉得,他只是少年气盛,鸡血上头才打架,说他几句就让这事过去了。
只有唐锐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孤僻内向的学生不会把挑衅他的小流氓打得晕过去,唐锐第一击的时候已经确定章立丧失了还手的能力,剩下来的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