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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波懒得跟他说话,斜眼看了看,转身就走。
“喂!干吗不听人家说话啊,真没礼貌!”
前面的人仿佛根本没听见一样,继续迈着步子,少年修长的背影晃过那一扇小门,失去了踪迹。
卡夫卡夸张地叹了口气拉了拉坏掉的衣服,盘着腿仰起头看着天空。
一条月牙在云雾里掩进掩出,城市的光亮却永久不熄。
“小孩子,趁着能做梦的时候好好做个美梦吧……”
*
难道所有失恋的人,都会有这么一段仿佛行尸走肉一样的日子吗?做什么事都不来劲,可如果什么都不做,却会被那种空虚和无聊逼得想发疯。总从见过卡夫卡后,于波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觉得无边的失落……终于,最后一件能为有礼做的事也没有了……
不知有礼会不会再被类似的事情骗出去呢?既然有了卡夫卡这个前车之鉴,应该不会了吧……真是的,年纪一大把却还要让自己的学生来操心。不过,以后,会有另外的人为他操心,为他忧喜了吧……
想到这,呼吸一窒。心脏猛地紧缩,浑身一阵无力。
恨他吗?恨这个软弱的男人吗?
于波苦笑着。
对他根本没有办法涌起那种激烈的感情。有礼是一点一点渗透到他生活里来的,甚至渗透到他的思想里去。半个学期的哲学课,和有礼的短暂的交往,已经大大改变了于波的心理,不自觉地会用有礼的眼光去观察事物,不自觉地用上课听到的思想来思考问题,他根本无法摆脱有礼给他的影响。
如果世界上只剩下我和他两个人就好了。那我一定会不顾一切地把他留在身边。
可是,他们没有如此幸运。
这个拥挤的人海里,能遇上和自己灵魂相契的人是多么不易,可两人却还是没有办法泅泳到一起。
茫茫人海,潮起潮落。
将他带到你身边,又将他带走。
全力克制着自己,不要去打扰有礼。现在他的生活,已经完全与己无关。于波不由地想起小叔叔,克制着自己呆在喜欢的人身边,也是,到了该自己品尝的时候了。
混乱的思绪飘渺飞扬,缠绕在一起,他只希望,因为自己的牺牲,有礼今后,能过得幸福。
也许就这样,有一天,他能忘记这个既是师长又是爱人的男人,重新去爱……
*
六月,一定是一个最不受学子欢迎的月份。为了之后两个月快乐的暑假,现在就必须呆在炼狱里接受考试和复习的折磨。
于波戒了网,专心复习功课。
有礼的哲学课也要考试,他查了查学校的日期安排,是放在倒数第二个礼拜二。最后那几堂课都没有去听,只能祈祷有礼出的考卷不要刁难他了。
一天,寝室里卖力地和普通物理搏斗,手机嗡嗡地响起来了。
瞥了一眼电话号码,于波的手不由颤抖起来。
是有礼!
任凭手机在掌中震了五六下,他才如梦初醒地按了通话键,眼前像开了花似地五颜六色。
“喂……”
“是于波同学吧。我是秦老师。”
手脚一下子冰凉,仿佛才涨起的潮水哗一声落下。
“哦,老师有什么事吗?”
用公事化的口气淡淡地说。
对方沉静了一秒。
“你最近没有来上课,所以我来通知你一下考试的时间和地点。”
“不用了,我已经查到了。”
又沉默了一下。
“哦哦,我不知道你可以查到……”
沉默。
“老师还有什么事吗?”
“……那个,后面几章的内容你自己看书复习就好,我不会出得很难的。不过有些概念还是要记得。比如‘存在’……”
“我知道了,谢谢老师。老师再见。”
按下断线。
突然好象身体里的力气也都被抽掉了。
这几天来,多么希望能再听到有礼的声音,再看到他的样子!可希望却是如此残酷地实现。
又是好老师的样子!可那种关怀的口气,只让人觉得疏远。
连自己,也只能叫他“秦老师”,而不是“有礼”。
有礼有礼有礼有礼……
喃喃地,在心里念着这个名字,身体里渐渐产生奇妙的共鸣,心脏震颤着,仿佛要碎去的样子。
于波想,我完了。
*
监考的时候,有礼没有来。
那是最后一次机会了……之后就是漫长的暑假。
骄阳似火,烤得路面滋滋作响。这当然是夸张的比喻啦,不过对于波来说,还是呆在空调房间里来得好一点。
徐漫和他MM经常约会,似乎连双方的家长都见过面了,整一个要开始过家庭生活的样子,当然顾不上好兄弟。其他的同学,虽然在寝室里打打闹闹的,但一半人回了老家,另一半人和于波的关系也不是那么铁。
无奈,只好关在家里打打游戏了。
实在无聊到不行,于波只好上网聊天,不过那纯粹是打发时间,谈话的内容就好象白开水一样淡而无味让人提不起精神。
说不清因为什么心理,他还是用布拉格这个名字去聊天。
现在,布拉格对他有一种特殊的意义。
虽然他从来没有去过那里,可他的爱情却仿佛是从那里开始生长的。
也许吧,他希望能在那个最初的地方再遇上有礼。如果命运给他这个机会,那他或者会试着相信他的努力还是有用的……
可上天,没有给他这样的启示。
倒是常常能碰到卡夫卡。
与其和其他面目模糊,无法预料的人聊天,于波反而觉得卡夫卡比较亲切。
在火爆味十足的第一次见面后,两人在聊天室里碰上,于波主动用私语跟他坦白说:“我就是那个小帅”。
“原来是你啊。”
就这么简单两句话,之后,就开始天南海北地瞎聊。
于波问他:“你不是说你是大公司的经理吗?怎么这么有空?”
卡夫卡用私语回道:“我还以为你上次没听进去呢。”
几次聊下来,据卡夫卡说,他原来确实是在一个公司里当经理,手下一个办公室主任(当然是男的)长得十分清秀,卡夫卡一直对他很有好感,而那个人似乎也有点意思,有时陪着卡夫卡一起加班。终于有一天,卡夫卡跟他表白,而对方却把他是同性恋的事宣扬得整个公司都知道了。因为是比较保守的国营企业,所以最后卡夫卡在压力下自动辞职了。
“后来呢?见过那个人吗?”
“小笨蛋,你当真吗?”
于是,卡夫卡又告诉他,自己其实是一个富商的私生子,因为掌握着人家的隐私,所以可以不用工作而不愁吃穿,还养了一个小白脸。
之后,他还陆续出了好几个版本,什么“男公关版”啊,“黑道老大版”啊,甚至还有“杀手版”和“穿越时空版”。每个版本他都能讲得活灵活现,于波不由地揶揄他是一流小说家。对方当然顺着杆子往上爬,打出一个吃惊的符号问:“你怎么知道?”
虽然都是在胡扯,不过卡夫卡人很幽默,于波也觉得和他聊天很开心。
不知为什么,于波心里还是相信第一种说法多一点,不由地对卡夫卡也存了点同情的好感。
谈到熟了,于波问他干吗老用借口把人家骗出来。
卡夫卡说:“来这里的,多少都寂寞呢,用个借口,对有些人来说是矜持嘛。其实我都不用强的,你要是不愿意我也不强求,我就喜欢看别人被戳破伪装内心挣扎的样子,而且表面越清高我越喜欢。”
于波想想,要是卡夫卡真的敢强来,那只怕他早就不敢再用这个名字在这里混了,他的说法,大概是真的吧。
不过还真是兴趣恶劣的大叔啊……
八月底的时候,卡夫卡突然对于波说:“哎,你的有礼叫我告诉你,他已经去相过亲了。”
于波脑海里嗡地一响。
“什么时候?!”打字的手都有点颤抖。
“他换了名字上来,大概是看到你在,所以就用私语告诉我了。”
没有去想相亲那回事,先跑到脑海里的想法反而是——有礼果然已经不是当初认识的有礼了,他也懂得换个马甲上来了,他也知道私语要怎么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