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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会让我觉得崇拜很廉价!”若薇在气头上,对那些乐工们说的话很尖锐,“这本来就是雕虫小技。我家是经商的。对,就是你们最瞧不起的商贾之家,从商有个最浅显的道理就是当你要向人兜售东西的时候,起码最开始你必须知道对方需要的是什么。”
向师傅和几位乐工没介意若薇话语里的赌气,刚刚他们听见她说到舞蹈里的阳刚之美的时候已经心神俱震,加上什么要体现出“杀气”和“魄力”,终于也尝到了刚刚二公子说的什么醍醐灌顶,一番告罪就急忙下去抒发创作灵感去了,屋子里只剩下周若薇、二公子和舒大人。
“没什么事我也走了。”
“等等,姑娘要去哪里?”
“当然是离开。”若薇冷冷地视线落在那本被向教头大意留在小几上的舞娘的‘花名册’,“笑话,我卖给你们了么?我可没兴趣被当作牲口一样的赠来赠去!哼,就凭他们也配! ”
若薇今天最开始来就是找借口踢馆脱身的,说实话,现在的气儿也没消,不过兵法有一招叫‘以退为进’——如果她可以自抬身价,如果她可以大隐于朝,那还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安全吗?
“误会,是误会,完全都是误会!”那位二公子脸色抱赧,舒大人倒是很见风使舵地拦下若薇,甚至一把把那册子撕成两半,扔到了一边,“是他们粗人不懂事,也不想想,姑娘屈身在此已经是委屈了姑娘,又怎么把姑娘的名字列在这上面?简直是亵渎,罪过罪过……姑娘可是姓周的呀!”
若薇浑身的汗毛顿时都警觉了,这个歌舞班子立即被她划为红色预警区域。若薇怀疑地看着这位舒大人,不会吧……难道姓周都已经不安全了,自己非得要改姓才可以?若薇心里紧绷着,只要一句不对,她就立马跑路,她可没忘了周莫老狐狸临行前嘱咐那个什么‘追逃软禁’之类的话,真是的,也不说清楚了,她觉得自己现在就是逃犯,更可悲的是她都不知道自己在逃什么。
“那依姑娘看,如果让殷国人能接纳,那在乐曲形式上应该有什么特别的变化……”
“关于乐器方面,是不是要舍弃一些丝竹……”
舒大人说了那一句让若薇紧张的话之后,就没下文了,接下去就是兴高采烈地拉着若薇开始深入探讨音乐的问题。舒二公子也加进来了,他弹得一手好琴,言谈之间也几乎句句不离乐器。
周若薇有点懵了,说不准是自己草木皆兵,还是对方的缓兵之计。
其实是若薇误会了。
周家真正的重要之处和若薇在周莫那里看到的说是很多书上都有记载那句什么“鸾鸣天下定”的真言,在各国的皇室和重臣中流传广泛无人不知,但也仅限于这些人。因为只有这些人才能通过往日的律令、昔日的改革真正体会到周家子孙厉害的一面,才能知道历史变迁的真实一幕。
想一想,从那句法令大师的真言诞生起都一百多年了,周莫率族人也隐藏了四十多年,寻常百姓中还哪儿能有人记得这些事?这对寻常人家来说都是他们看也看不到的天顶上的传说。什么胶从周家的显赫,什么天命之人,没了强大的民间传诵,这种事慢慢就被人淡忘了。
像太乐令这种司典礼乐的小吏,应该从宫廷里多少能听到模糊有限的一些,属于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那类,舒大人大约只听说了周家的人很了不得,世代从官,公卿墨客很多之类的皮毛就以为周家都是人才济济,所以听到周若薇说自己姓周,表现又如此出众,就理所应当地感叹“果然是周家的后代啊!”却不知道不是所有姓周的人,都属于很厉害的那一类。
乐舞
——猎犬挥挥手,狐狸满地暴走。
“我说你们能不能不这么小家子气?”若薇在跟向教头他们讨论编排舞蹈的雏形。
若薇留下来了,在后来与舒大人的谈话中,她摸到了舒大人对周家的认知程度,于是放心了,也成功地自抬身价留在这里。她现在担任那些乐工们的“艺术顾问”,争取他们在到达殷都安阳的时候,能把适宜的曲子谱出来。
在若薇的要求下,他们的乐谱已经大致完成了,增加了对鼓声的要求,加快了琵琶的节奏也加强了行军鼓号的参与,确实有点像当年若薇在百老汇看'狮子王'歌舞剧的磅礴气势了,但是光有这种曲子还不够,主要是舞蹈。舞蹈就是一种能把乐曲无限扩大赋予生命的表现,哪怕曲子有缺陷,只要舞蹈表现得有力震撼,那么缺陷也是能被掩盖的。
现在重要的就是舞蹈。
“你想想一支天下无敌的军队应该是什么样?手持长刃,杀声震天,气势我们不能单单靠一个人,或者几个人来表现,它应该是大型的,气势恢宏……”
“我明白了,或许我们应该用阵型取代个人的肢体表现……”
“三五十人也恐怕不够。”
“不,如果用阵型,涉及变化,空间必须足够大,才能看出来效果……”
“但是我又觉得……”
……
一路上热火朝天的讨论,甚至让若薇把蛙形阵——真正战场对峙的阵法都拿出来了——不用怕被人瞧出怪异,这个阵法是最基本的对战阵法,满世界的兵书上都有具体描述,稍微有点兵略常识的人都知道。
讨论了一路,争吵了一路,修改了一路,随着车队晃晃悠悠地进入了大殷的地界,随着慢慢北上看到冰雪消融枝头吐绿,随着投宿到安阳之前的最后一个驿站,那个众人绞尽脑汁,几个主创人员脸红脖子粗地吵了一路,摔茶杯摔了一路的阵舞终于出世了。
一百二十八人的舞阵,配上雄壮的音乐,左圆右方,前面战车后面队伍,张开两翼,就像征战沙场对峙敌军的将士一样。舞者身披银亮的铁甲,手持盾牌长戟,摆列四阵,四阵变换伴随着呼喝和冲刺……
虽然现在仅仅是预演,仅仅是为了挑毛病改错继续完善阵舞的过程;
虽然他们用了舞娘们女扮男装,舞阵中依然带着娇弱的脂粉气;
虽然若薇最终目的是想排出一场大型的歌舞剧效果,词也还没填;
但这一百二十八人的方阵带着的震慑之气,依然让他们几个人心中颤抖,如果换成男的,如果换成士兵……这个舞阵的气势无可比拟。
“震撼……失传的[秦王破阵乐]也理当如是啊!”
“嗯,你刚刚说的什么什么乐?”正在思考给这个舞阵起什么名字的向教头,耳朵敏感地抓住了某几个字,回头问若薇。
“哦?我说……我是说……殷皇破阵乐。”若薇改得很拗口。
“殷皇破阵乐,殷皇破阵乐……好!好名字,有气势!”舒老头嘴里嚼了几遍,拍板,“就是它了!”
“啊,不是吧……”
他们这种雕虫小技也敢跟'秦王破阵乐' 比?那个殷国皇帝也敢跟唐皇李世民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