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这些时日看来好了许多,瞧外头天气也渐暖了,眨眼就又三月了。宫里头的迎春花都开败了,还好奴婢们采了许多,拿来给殿下和公主做些香囊。”夙玉端着药碗,笑道。
“这几日我也觉得身子舒服了许多,我瞧着阳暄过了这个年,忽然长大了不少,果真孩子催人老啊。你嘱咐薇雅去问问,阳暄聪明,可否早些请个师傅,那些个文武诗词,也是该学起来了。毕竟他的担子重。”她若有所思的说道。
“娘娘就别操心了,奴婢们记得呢,”她笑着将凉了的药碗递给她,“殿下稳重,可咱们公主倒丝毫不像个姑娘家,整日疯闹,几个嬷嬷都没法子。”
“随她去吧,只要别闹出事便好。跟着的人叫盯着点,该教训的总是要教训的,只说是我吩咐的就好。”络七无奈的道。这个孩子用哥哥的话说就是活脱脱自己小时候的样子,调皮极了,那些女孩的东西她丝毫不敢兴趣。
“虽说调皮,可如今是丝毫不愿去别的地方住,生怕娘娘不要她了。”夙玉笑着看着进门的小人,赶忙迎上去递了满杯水。
虫鸣鸟叫的三月,是极好的日子,日日艳阳高照,夙玉扶着在御花园四处转转,看着新生的嫩芽,心情也跟着大好了些。
“娘娘走了许久,坐下歇歇吧。” 络七点头,早有丫头上前在亭中的石凳上铺好了坐垫。
才落脚,忽而远处便是人声吵杂,络七往远处看去,南漠身边的丫头正跑了过来,络七深吸了口气,急忙起身。
“娘娘,奴婢该死,公主用石头将林贵人的头打破了。”
她松了口气,急忙问道,“这会子在哪里呢,严重吗”
“就在前头,出了一点点血,只是林贵人身旁的那位可是凶极了。”那丫头往前指着。
“莫多说了,快去把贵人扶过来,夙玉,快去请太医。”她急忙吩咐道。
说话间,浩浩荡荡的一行人便到了,络七急忙迎上去,“妹妹可还好。”
“不碍的,姐姐担心了”那林贵人淡淡一笑答道。
“给皇贵妃娘娘请安。”一名浓妆淡妆似乎都相宜的女子微微福身。
“这位妹妹眼生。”络七笑道。
“娘娘一直病中,臣妾是才册封的姚嫔。家父是前些日子刚上任的左相姚正伯。娘娘不识得我,我倒是识得娘娘呢。”她的脖颈修长,不过十六七岁的年华,分外好看。
太久不触前朝之事,却也忘了,左相告老还乡,圣上封了如今炙手可热的姚大人为左相。听闻文才武略皆是极好。
“太医到—” “快请李太医替贵人看看吧。”络七急忙上前。
太医打开药箱,开始细致的清理涂抹包扎。“伤口倒不深,只是石块敲撞,怕会留下疤痕。”
“本宫那里有上好的除疤药。稍后送到妹妹宫里。熙和,跪下。”络七转身看向一旁站着的阳暄和南漠,厉声喝道。
“娘亲,不要。”那么一个小人莫名的望着她,一脸的不知悔改。
“薇雅,让她跪下。”薇雅自知无法阻拦,便将她拉着跪下。
“姐姐这是做什么,当初皇上叫殿下跪着,娘娘百般心疼,如今这是作何呢。”姚嫔笑道。
“贫妾无碍,娘娘莫要处罚公主了。”林贵人倒是当真焦急的说道。
“贵人倒是大方的很哪,只怕哪日叫别人杀了都不知道怎么去的。”
“姚姐姐说笑了,一点小伤,当真无事,小孩子活泼些是好事。”
“本宫再次谢过林贵人了,薇雅,带公主回去面壁思过。”络七吩咐道。
“娘娘今日身子瞧着大好了,可否要与我们一同侍驾巫山牧场?”姚嫔忽而问道。
络七心里疑惑,转而莞尔一笑,“本宫身子并未好利索,自然不去,这些策马奔腾,篝火燃烧的乐事就有劳各位妹妹陪伴皇上了。”
“只怕陪伴之事,倒轮不到我们呢,北楔王带着楔灿公主即日就要进京了,从前闺中就听闻皇上在北疆便与楔灿有情,如今可不知道是不是要成为姐妹了呢。”姚嫔叹息一声,“时候不早了,皇上今日要到我宫里尝些暖汤。臣妾告退。”
“妹妹好走。”
人影走远,“娘娘莫要放在心上,姚嫔性子直爽,心直口快。”林贵人忽而开口道。
“贵人说笑了,本宫自然不会放在心上。林大人如今可好?”络七抬头看向她。“大人从前在江南城任职,与本宫家中颇有些往来,不知大人如今的腰疾好些了吗?”
“谢娘娘挂念,多亏了南师傅的药,家父这些年都再未犯过。如今刚从西南调去两广任职总督,看去是个光鲜的事,却处处惊心。”她恭敬作答。
“你父亲是个好人,他的女儿应当也是深受教诲,这深宫之中,也不比官场轻松。你且好好珍重。毕竟牵扯着你家满门。”络七低声道。
“谢娘娘教诲。臣妾有一事”她抬头看了眼络七
“但说无妨。”
“公主年幼,一岁有余,殿下也大不了许多,今日伤了臣妾,倒也无碍,只是臣妾听到了几句稚语,坏人,抢父皇。”她轻声细语,“若是伤到了她人,便是很难收场。”
络七深吸了口气,“多谢妹妹提醒。夙玉,送贵人回宫吧。这几日吩咐太医好好照看。”
终究是两个不懂事的孩子,薇雅说她们以为父皇有了新的妃子,便不再来看望母妃了。原来一两岁的孩子,竟也分得清亲疏,明白何谓维护,究竟是这皇家太过险恶才让他们这般深谙世事。
谢亭送别
京城南郊的巫山山顶,有一处一望无际的草原,这山顶草原便是皇家的牧场和狩猎之地,名唤巫山牧场。
风风火火的仪仗已去了几日,整个宫廷忽而空落落的。
“娘娘竟答应了皇上,让公主同去了。”夙玉开口道。
“他疑心本就重,我如何能不答应。”她翻看着箱底里这些年他赏赐的那些东西,金银玉器,奢华至极。“我已列好了单子,你这两日便将东西置齐了”
夙玉接过东西,稍稍愣了片刻,便未在答话。
月朗星稀,又是一个平淡无华的夜。想起那时在北楔,他不省人事,她祈求只要他活着,她便一切都不在乎。终究这一次要轮到她违背誓约了吗?心里头疼的厉害。
层层帐幔遮蔽了春日最好的气息,她索性下榻披衣往门外走去。
倘大的皇宫,紫越臻曾说这里从此便是你我的家。可为何,丝毫没有家的温暖,在这个家里,我们的女儿一次次身处险境,只是想来便是胆战心惊,若是那日许贵人的刀轻轻落下,她该如何了却余生呢。终究是不敢再想下去了,双手合十,抬头,却正看到了尹兰久的慈安庵。原本以为会是一生对手的人,不知何时却彼此相伴,一同面对这长日漫漫和道路艰险。
她苦笑着走了进去。
尹兰久一身素袍,恬静的仿佛世外之人。“我这里并无好茶,便只能将就着用了。”她笑道。
“姐姐好像早料到我会来。”她坐下身,看了她一眼,从前明艳不可方物的尹兰久,如今头上竟多了几根白丝。
“这些日子发生的这些事,以你的性子,怕已是隐忍多时了。”她轻轻转动茶壶,倒了第一道茶。
“许文意之事已过,姐姐为何不愿搬回自己宫里。”她接过茶杯,虽不是开春的新茶,却也别有一番陈旧的滋味。
“我已经没有力气去斗了。这宫廷当中,新人如花,日日不断,我有时在这庵中听到外头清脆的笑声,便想起咱们从前,也有过多少这样的明媚,到头来,终究抵不过岁月。其实他的天下缺少的不是女人,而是女人背后那些错综复杂的家世。”她如是说。
“那日百花园中,他拉着姚嫔的手,姚嫔仰头问他,宫人说臣妾有几分像皇贵妃,皇上以为呢?他淡笑,宛若从前的皇贵妃,活泼动人。”她笑着看向面前的人,“他要的无非是一个只会笑的后宫女人,纵使有天大的事,都得笑颜若花。”
“后宫女人本就只能仰仗着他,又如何不对他笑呢。”尹兰久叹息。
“所以终究是我太过自以为是,忘却了自己该有的身份,以为一起走过了这么多风雨,终究是与旁人不同的。”她轻笑。
“不过,皇上待你终究是有些不一样的。”
“我却真的厌倦了,如若只有我一人,我便自在了却余生,可我有南儿。我不愿她再有丝毫的不测,她的父亲不能护着她,便只有我来了。”一杯苦茶一饮而尽。
“从与你相见第一日,我便是羡慕极了你,自由自在,想做什么便做,你有那么爱你的家人,你有他那样的爱。最让我羡慕的便是你的洒脱。”她的声音有些哽咽“我多想同你一样,说走就走。可我打小生长在红墙高耸的地方,我学着的那些只有笑和察言观色。我不过就是家族的棋子,尹家的女人各个如此。从前我多想要一个孩子,可如今我忽然后悔了当日的决定,自他出生,便日日活的胆战心惊。我宁可他从来未曾来到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