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太担心,任大人为官多年,只要他舍得,会知道如何脱身的。”蒋星凡大掌盖住她的手背,发觉冰得吓人,忙就两手抓起来捂着道,“怎么吓成这样,早知不该跟你说的。”
千瑶想了想,忙就抽出手,站起来道:“我这就给太太写信去,明儿一早,不今晚连夜让人……”
“我的小乖乖,你别慌了种,这还没出什么事呢。”蒋星凡忙伸手将她拉到身边,拉着她两手笑道:“你可知什么该写什么不该写?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平白遭了祸!”
千瑶怔了怔,垂下眼看着他,良久才道:“你放心,我晓得轻重的。”她并非真是那只识几个大字的丫鬟,生于官宦之家,一些政治上的敏感天生就有。不然之前如何光偷听了金氏和薛夫人的谈括,就甘愿割断了那天赐的良机,而眼下仅凭蒋星凡这简单的几句,她亦已嗅出不平常的味道。
入夜,千瑶搁了笔,侧过脸看了蒋星凡一眼,只见他正拿着本杂书坐在那榻上随手翻看。不看账本看杂书,还真没有一点商人样,瞧着倒像个贵家公子,且此刻他面上的表情有些懒懒的.屋内微微晃动的烛火将他的面容照得时明时暗,她忽然觉得心里有种踏实的沉静。想了想,她便起身拿着那写好的信,走到蒋星凡身边给他过目。蒋星凡抬眼一笑,接过一看,面上微诧,便问:“你读过书?”千瑶只淡淡应了一声,便问:“这般写如何?”
“嗯,只要不在信中点到朝中之事,即便万一这信在路上丢失了,也不会带来祸患。”蒋星凡说着就把信还给她.然后将她拉到怀里叹道:“我家娘子很聪明呢,跟我说说,以前都学过什么?都跟谁学的?”
千瑶此时丝毫没有调笑的心思,皱眉推了他一下道:“我去将信封好,明儿别走邮驿了,你找个稳妥的人帮我送去可好?”
“这话娘子还跟我客气,可是会伤我心的。”蒋星凡搂着她似笑非笑地道了一句,完后才放开她,让她去封信。
千瑶将信封好后,再抬起眼,便见蒋星凡又开始翻着手里的杂书。她将信放妥了,脚步缓缓,走到他身边。蒋星凡随即扔了手里的书,一把将她拉到怀里,让她坐在他腿上,然后搂着她亲了一口道:“别担心,不会有事的,嗯。”
“你确定……”千瑶看着他,迟疑开口,却又不敢问出来。
“金姨认了个好女儿。”蒋星凡抚着她的脸轻叹.“人只要押对了宝,一辈子都会受益。”
他母亲当年带着年幼的他,过得何其艰难,这世上的人从来不管真相,只相信自己看到的,只在乎结果。被赶出齐府的那几年,幸得有金氏一家接济,才不至于沦落街头。
后来外祖母后悔,又接了他们回去,然后舅舅将他带着身边,让他学着做生意,可是那齐家本来就有兄弟八个,自家人分割尚且不够,如何容得下他。若不是外祖母还在,他指不定被人害死多少回了……后来机缘巧合,他遇上了那个少年王爷,豁出一拼,竟是押对了宝。权力,这世间最美的毒药,即便是富甲一方的齐家也无法拒绝。
第26章 亲戚
早上从齐氏那请安完出来时,千瑶瞧着院里的红梅开得实在好,便剪了几支。回翼园后,找了个粉青釉刻花胆瓶插入瓶内,摆在香几上,这梅花被房里的热气一烘,没一会就是满室飘香。
千瑶却还站在那看着梅花发呆,已过去七天,那封信也该送到金氏手里了。不知会怎么个打算.虽然她在信中并未点明,但她相信金氏必是能知她意。只是这样的大事.她心里总不踏实,觉得还是当面说比较妥当,靠信件如何说得明白。
且那晚她听出蒋星凡话里隐隐带着几分笃定,只是再问.他却不再往深了说。她不太懂得朝中之事,对北边的战局亦不了解,但对于安远王却是早有耳闻。当年在京,她随金氏去各个府里拜访赴宴,自是结交了不少与她年纪相当的女子,且个个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于是那京州有身份的年轻贵胄便是她们私底下的谈资,其中身份最高的,便是那幼年袭爵的安远王爷。
有位翰林府的千金因曾见过安远王一面,从此念念不忘,每次都向她们道出不少关于安远王的事,就连其先祖的事迹亦能抖出个一二来。那种种传奇事迹,以前只当是新闻听了,如今一回想,虽知被人渲染过,但也知其中亦有几分是真。御察院虽于二十多年前被撒销,但是她偶尔还会从父辈们口中听到那个神秘的机构。
因她之前看过不少史志,约知眼下北边那叛乱之地,百年前还未归入大景,原先那个地方叫北齐。而当年大景一统北齐后,安远侯即得封王,并被派往北地坐镇十年,归来后,改封地柳州。
若是消息从那样的人嘴里道出,必是八九不离十了……派出信后,她实在想回京一趟.且当日随退之离开得匆忙.也不知金氏有没有念着她。千瑶想着就是一叹,眼见年关将至.路途遥远,她如何都不能在这个时候回去。而且这面上又没什么大事能让她非回去看不可,即便真想.也只能等年后开春时看看。只希望在那之前千万别出什么事才好.也盼母亲能劝好父亲,早点从那趟浑水里抽身。
正出神间,春喜进来道:“奶奶,老夫人那边着人过来,说是让奶奶过去一趟。”
“嗯,怎么这个时候叫?”千瑶回过神,问了一句,心想她不是才从那回来吗。
“好像是表姑奶奶过来了,这会子正在老夫人那说话呢。”春喜说着就已经走了进来,将刚刚收好的雪狐大氅拿出来。
表姑,好像听退之提起过这么一个人,虽不是近亲,但这几年却走得比较近,主要是对方时不时会过来同齐氏说说话。听说家里不怎么好,所以每次过来齐氏倒都会给点东西带回去,因此来得更勤了。
一进明净堂的花厅,就看到齐氏旁边坐了位四十来岁,身上穿着绯色哆罗呢圆领褂子,青金马面裙,下嘴角那有颗痦子的妇人正同齐氏说着话儿。且她身后还站着位姿色不差的姑娘,发上簪着珠花,身上穿着一袭嫩黄色盘锦镶花的褙子,杏红绣花棉裙,瞧着自己进来后,马上就随那妇人往这转过头看过来。
“哟,这就是我那表侄媳妇吧。”齐氏还没开口,坐在一旁的马氏先就瞅着千瑶笑了一句。她因生得较富态,面上的肉亦不少,一笑,那脸颊上的肉就挤成一团,更显得嘴角下面那颗痦子惹眼了。
“这是你表姑。”齐氏笑了笑,就拾千瑶引见马氏。
千瑶上前朝马氏行了一礼,马氏眯着一双眼睛打量了一通,只见千瑶脱了外头的雪狐大氅后,里头露出来的是盘锦镶边立领夹袄.缕金百蝶妆缎褙子,大红灰鼠皮裙,发上金灿灿地戴了支展翅凤钗,耳上明晃晃地垂着水晶坠儿。这通身的华贵,简直是羡煞人眼,马氏忍不住噎噎地连赞了几句,完后拿出个金线彩绣的荷包给千瑶算是贺礼。
千瑶刚坐下,马氏就将站在自个后面的姑娘拉出来笑道:“这是我家二姑娘,表侄媳没见过的,小名雁儿,再过半年就及笄了,雁儿还不快去见过你表嫂。”
千瑶瞧着对方这刻意的样子,微有些愣,再瞧那叫雁儿的姑娘,只见一副羞答答的模样,挪着步子走到她跟前,然后就娇滴滴地行了一礼,蚊蝇有似的叫了声表嫂。完后也将一个小荷包拿出来捧给她,说是新婚贺礼。
千瑶略一迟疑才道了句何须这般客气,然后接过荷包,眼睛一扫,只见上头的绣工极其精细灵动。
雁儿在千瑶接过荷包的那一瞬马上抬起眼.近距离的仔细看了一看千瑶,眼中顿时显羡艳之色以及掩不住的失落。千瑶一抬眼,就碰上她这样复杂的目光,只是对方随即就垂下了眼.退到马氏后面。
“表姑娘既然来了怎么不坐下,站着做什么。”千瑶把收到的荷包交给春喜.让她小心收好.然后回头客气着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