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成。
在君非宁和乐礼岩的抚掌大笑中,墨临渊牵着乐泠然,缓缓地进了内室。她的墨临渊,从前只属于她秦筝一人的墨临渊,在这一刻终于成了别人的夫。
一旁的阿白呜呜地唤着,紧紧贴着秦筝拱着蹭着,伸出舌头舔着她脸上的泪。
秦筝转头看着身边的阿白,眼中的泪水却是模糊了她所能见的世界。深深地吸一口气,她伏在阿白背上,轻轻地开口:“阿白,我把他丢了。”
她把墨临渊弄丢了,丢在了她长大的京城,丢在了她眷恋的王府,丢在了她最好的姐妹的身旁。而且,再也找不回来。
开始有人在周围走动,下人们忙碌起来,秦筝知道是她该离开的时候了。
可是,她又能去哪儿?
天空是无边的靛蓝,街上早已褪去了白日里的喧嚣热闹,一幢幢房屋连绵了整条街,高高的廊檐似乎触碰着那一轮月,又像是蹲守在黑暗中的猛兽,顶着一副狰狞的面孔蓄势待发,仿佛下一刻便要将整条街吞噬。
秦筝一步一步地走着,只是她却看不清路,任由脸上湿湿凉凉,漫无目的地走着。
阿白跟在她身后,脚步轻轻,不时抬头望一眼秦筝,又默默地低头随着她有些凌乱的步伐。
一人,一虎,穿过了条条街道,当她眼前浮现出那星星点点的灯火的时候,才发觉自己竟然来到了王府背后的山上。
不远处是灯火通明的皇宫,巍峨的建筑即便是在黑夜里也仍然闪耀着光辉。而另一侧,则是那静静的王府,只零星地散着光亮,更多的是将一切笼罩的黑暗。只是,秦筝偏偏就是能够瞧见那红红的灯笼,闭了眼也躲不掉的红。
秦筝一直都坚信,自己将来一定会是那个陪伴墨临渊一生的女人,会陪着他在这座宅院里慢慢地变老,陪着他看尽那一池芳荷。等到他们儿孙成群的时候,他还是会将她揽在怀里,拍着她有了皱纹的脸颊同她轻声说着话。她甚至想过,自己一定不能走在墨临渊前面,不然谁来陪着他呢?即便是在梦中见到冷玉的时候,她也是同冷玉说:“我不能去找你,我要留下来陪着他。”
这一场战争带走了太多,带走了冷玉的时候,秦筝庆幸自己身边还有墨临渊。可是今日,当墨临渊同另一个女人共剪烛的时候,陪在她身边的,只有阿白。
也许她一开始就不该出征的,还记得在出征前同他的争吵,他说,你若是上了战场,就再也别回来。于是,那个她曾经的家,成了她再也回不去的地方;那个曾经许诺会给她一个家,给她家人的男子,也变成她再也无法触碰的人。
忽然觉得有些冷,她怀念墨临渊温暖的怀抱,试着用双臂圈住自己的身子,可是却感受不到一丝暖意。东边的黑暗渐渐沉了下去,秦筝又一次在天色蒙蒙亮的时候站在这里。闭上眼睛,心中回忆着初来此地那一日墨临渊的呼吸,模仿着他胸腔的一起一伏,想着那时他迎着阳光微闭了眼睛浅笑的样子,想着他以臂作枕拉着她平躺的样子,感受着那介于平静与宁静之间的情绪。那时的他任由自己将眼泪鼻涕蹭满他衣裳前襟也不埋怨,只好声安慰着。而今日,她决堤般的泪水,又有谁来拭去?
朝阳终于挂上了天边,秦筝描绘着阳光透过眼皮留下的橘红色,却没有勇气张开眼睛来迎接新的一天。
为什么偏偏是乐泠然,为什么偏偏,伤她最深的那个人,正是给了她希望的人?
你娶,我就嫁。
这简单的话语仍在耳畔声声回荡,可是今日他娶了妻,她却再也没有了那个想嫁的人……
第十一章
宽阔的街道上,一匹飞奔的骏马堪堪停在王府大门前,马上一人连滚带爬地翻下来,跌跌撞撞地冲了进去。
彼时,墨临渊正在厅内同叶昭青说着什么,见叶曙突然冲进来,不满地皱起了眉头。
“你个死小子,怎么突然回来了?”叶昭青虽是说着埋怨的话,心里还是高兴见到儿子的,上前扳着他的肩头,用力地握了握。
叶曙看看父亲,又看看墨临渊,再瞅瞅周围的摆设似乎都没什么不同,心中不由得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刚想问秦筝去哪儿了,眼角却突然瞥到一抹红色。顺着望过去,正是乐泠然,穿着新妇的红衣,端了一碗药汁正要上前。
“你……”叶曙看着乐泠然半天说不出话,又缓缓地转过来,直直地盯着墨临渊,不愿相信地缓缓摇头:“你……你真的……娶了她。”
自他得知墨临渊要成亲的消息之后便马不停蹄地赶回来,心里想着无论如何也要阻止这件事,不能让秦筝知。只是没想到……
原来,一切都晚了。
叶曙像是再也站不住,向后退了几步,眼看就要蹲坐在地上,被叶昭青一把扯着膀子提了起来。
“臭小子怎的如此无礼!”
无礼?他看看父亲蹙紧的眉头中间那深深的纹路,再看看一旁被他盯得进退不得的乐泠然,最后将目光落在一直没有开口的墨临渊身上。他怎么就可以这般平静,怎么就可以这般无动于衷?叶曙一把推开父亲,上前两步立在墨临渊面前,红着眼睛,一字一字地说:“秦筝呢?”
听到这个名字,一直面无表情的墨临渊忽然长大了双眼,猛地抬头对上叶曙的目光,神色恍惚地问道:“她……她回来了?”
叶曙不应他,冷笑着甩手就走,此时此刻他只有一个念头:找到秦筝。
他太了解秦筝对于墨临渊的感情,所以他无法想象当秦筝得知这一切的时候会是怎样的感受。算着时间,她只比自己早了两天离开,应当前日就到了京城,可是她不在王府中又会在哪里呢?看着熙熙攘攘的大街,叶曙发现自己毫无目的,手足无措。
袖口处传来拉扯的感觉,叶曙又恼又躁地甩了袖子回头却见是阿白,正扒着他的衣裳直立起来,瞪了眼睛瞅着他。叶曙烦躁地一把推开它,它却又回来挡在身前不肯离开。
看着阿白身上被血污黏成一捋捋的皮毛,叶曙心中一动:这畜生平日只跟秦筝同墨临渊亲近,连叶曙都入不了它的眼,更遑论生人。这么说来,此刻它身上沾染的这些血……想到这,叶曙匆忙回房取了药箱,紧跟着阿白跑了处去。
阿白跑得很快,他追的有些吃力,可是心中对于秦筝的担忧却让叶曙忽略了身体的疲乏无力,一步不停地紧跟着阿白穿过林间的小路,来到了山顶的一片开阔地。
远远地便瞧见秦筝一身黑衣立在崖边,长发被风撩起遮挡了半边脸,让他瞧不清她的表情。脚边零星散落着果子,想必是阿白替她衔来的。
她,在这里站了多久?
叶曙伸手揽上她的肩头,手下传来异样的触感使得他探身查看,只见她背后的衣服早已被血浸透,此时已然已经干涸地皱在一起,而肩头的伤口仍在渗着血,隐约露着一截弩箭。叶曙心下大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