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沉默了半晌,章英神色黯然地道:“我也很难过。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在网上的时候,我们感情很好,就象彼此都是对方很亲密的人。见了面,虽然感觉有些熟悉,却感觉那么的陌生,完全感觉不到网上的那种温情。”
我握着章英的手,她对我微笑。“没事,”她说,“其实网恋大概就是这样吧,只能很模糊地存在于网络,于心里,当具体到现实的时候,很多问题就会因此产生了。——回来的时候,我很难过,有种失去的感觉。就算回到网上,我们也已经不可能重新开始了。”
我们静静地喝酒。
然后,我开始向章英讲述我和肖天立的故事。章英握着酒杯,托着腮,聚精会神地听着。
“你对章程还会有结果吗?”章英突然问我。
我一愣。“嗯,”我斟词酌句,想要准确表达我的感觉,然而此刻我脑子里的语言匮乏得不行。
“其实章程对你挺有感情的。”章英说。
我笑了笑。“我知道。”
“这几天他有没有什么情况?”章英问我。
“没有,就是回家晚。加班。”
“我想,他应该在矛盾中挣扎着吧。”章英说。
我笑。
“那,你真的会放弃章程,不再给他机会了吗?”章英问。
我该说什么呢?我沉默地望着章英。有时候的狠心,未必不是一种呵护。我想呵护他对的感情。
章英笑了,伸出手抚摸我的头顶:“你爱谁就跟谁在一起,没关系,我都支持你。”她话锋一转,说:“听你说起来,感觉好象你和肖天立很投缘。”
我眨着眼睛。我在心里说,是的吧。
“那就行了嘛,只要你们两个人愿意,就在一起咯!现在的感情谁也没办法保证,爱一时算一时好了。”章英说。
她的婚姻影响了她的思想。她变得消极了。我情绪也就低落下来,那么我和肖天立的感情,也可能像章英和陈昌新一样,会很快地转换方向吗?
章英看出了我的思想,拍我的肩安慰我道:“没事,不是每一段感情都会变成这样的。我相信你和肖天立在一起一定会很开心的。”
我朝她笑了笑。
“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章英问我。
我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不管以后,今天我们就疯玩。”章英举起酒杯,“来,干了!”
我们碰杯,然后很豪气地一饮而尽。
我们就这样一杯碰一杯地,悠悠地喝着,断断续续地说一些话,又总是归于平静,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走出酒吧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斜。我看到章英的步子有些趔趄,周围的建筑也在东摇西晃。
啊,我醉了。然而我又很清醒,我认得回家的路,我认得周围都有些什么样的建筑。我伸手去抓章英:“英,你不要摔倒了。”
“不会,我好着呢。”章英说,她抓住我的手笑道:“瞧,我们看起来像不像两个醉鬼?”
“管它呢。”我说。我才不在乎,这满大街走来走去的人,没有一个我认识的。就算是我认识的,那又怎么样,我才不在乎别人会怎么看我。我为自己活着,又不是为别人。
然而事情就是这么巧,我望见了走到我前面的一个男人,很面熟的男人,他停在我面前,有些吃惊地叫我:“宝宝?”
啊,他能叫得出我的名字!他的面容有些模糊,我揉揉眼睛,认真地看着他,我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章英就指着他大叫道:“宋老师!”
我大吃一惊,宋飞扬?唔,怎么平时都遇不着,偏偏我喝多了,他就出现了!
“你们两个,怎么,喝多了?”宋飞扬惊讶地望着我们,有点不相信地看了看酒吧,“你们大白天跑到酒吧喝酒?”
“哦,就是,我们堕落了。”我说。
章英忙拉我的手臂:“快别瞎说!”她转向宋飞扬解释:“没有,就是因为我过几天要走去上海了,宝宝要为我践行,所以我们就来喝酒了。我们没醉呢宋老师。”
宋飞扬蹙着眉看着我,我突然想到他很可能是误以为我因为他而喝的酒了。
“那现在要去哪?”宋飞扬问,他的语气变得温柔极了,像在哄一个正在哭闹的孩子。
“你想请我们吃饭吗?”我戏笑他。
“我现在没时间,”他抬腕看了看表,“你们先回去休息,呆会儿我办完事,打电话给你,好吗?”
我扬扬眉毛,不置可否。章英忙在旁边替我答应下来,说:“好啊,那我们先走了宋老师,你别忘了打电话给宝宝。”
“不会忘。”宋飞扬说。他走到路边招手叫了一辆出租车,打开车门看着我们上车。我和章英上了车就靠在一起,然后一起跟他挥手说bye…bye,他微笑着点头。
那时迷离的目光中,看到他温柔的笑容,恍惚地觉得好象我又回到过去了,回到了和他在一起的那段时间。啊,那段时间多么美好。只是,都过去了。
我的眼角在一瞬间湿润。
车开走了,他还站在原地,目送我们的离开。我不禁在想,他怎么样了,他还好吗?他和何玲秀过得怎么样了,他们破镜重圆了吗,所有隔阂和误解都消除了吗?绕了一个圈,他们的家又重新回到正轨了吗?
我想,是我想得多了。他们一定冰释前嫌了,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啊。绕了一个圈,他们的家自然又重新回到了原来的轨道上,他的圆在破缺过之后,重新地圆了,只有我的缺,始终还是一个苍白的伤口。
我心酸地闭上了眼睛。
回到家,我和章英就趴在被子上,往梦里钻。想那么多做什么呢,对现实毫无意义。
然而,可以在清醒时告诉自己什么都不想,又怎么控制得住在睡梦中,解不开的结又重新缠绕。我梦到宋飞扬,梦到我趴在他的怀里,告诉他我过得多么不开心,离开他以后,心痛了多久。我的泪水从梦里淌下来,打湿一片被面。
梦里我知道那只是梦了,我想醒来,然而又不愿醒来。我睡了多久了?宋飞扬怎么还没有打来电话,他还会打电话吗,他办完事不用回家吗?我烦燥地想,也许他不会打电话来了,他一定直接回家了。也许是因为翻了个身的缘故,梦境突然换了,看到了肖天立,他微笑着站在阳光下,看着我。哦,肖天立,我想你。我看到他微笑着向我张开双臂,我缓缓地走向他了,然后抱住他。
好温暖的梦哦,我被一团温暖的阳光包围着。梦境开始有些模糊起来,我终究醒了,原来我钻到了被子里。章英还趴在被子外面,我掀了另一半的被子盖在她的身上,她叭嗒着嘴,大概在梦里吃着东西吧,我笑了笑,翻了个身,望着窗外渐浓的暮色。
天快要黑了。又一个夜晚要来临了。
醉了,又醒了。日子还是要照样过下去。我想起梦中的肖天立。我们还能再见面吗,肖天立?我想你了。
叹了口气,爬起床来,梳头,洗脸。章英还在睡呢,她睡得很香甜,仿佛她所受的所有创伤全都只是一个梦,从不曾真正地发生过。这样才好,我亲爱的章英。我希望她永远过得这么简单,永远都能平静地做梦。
看看章程的房间,门敞开着,他还没回来。已经七点半了,早过了下班时间了,他还没有回来。或许他是在加班,又或许跟于凤一起去图书馆了吧。看起来于凤挺热爱学习的,是个好女孩子,把章程交给她应该可以放心吧。
想是这么想,然而一直关心着自己的人突然转变了方向,关注上了别人,总是让人心里难受的。我心里酸得别扭。
回到镜子前,往脸上打柔肤水,轻而缓慢用指头地拍着脸。有些陌生地看着镜子中自己的脸,自己机械化的动作。桌面上摆满了章英的各种化妆品,有好多是我见都不曾见过的。有些疑惑,这些水啊、霜啊、膏啊之类的化妆品,真的能留住一个女人的青春吗?那些似水的年华果然不能带走我们的全部吗,哪怕只留下一丝丝、一点点。
枕头上的手机突然低声唱了起来。我慌忙扑过去,摁下接听键——我怕吵醒熟睡中的章英。
“是我。”我低声说。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像是刚从梦中醒来,低沉而且沙哑。
电话那边静默了一下,宋飞扬说:“宝宝,是我。醒了吗?”
“是的,醒了。”我说。
“下楼吗?我在你楼下。”他说。
我走到窗边,撩开窗帘,看到穿着白衬衣的他,正站在楼下,朝着我的窗户望。他望见我了吧,他仍然握着手机,听我的回答。
“好。”我说。挂了电话,放下窗帘。不知怎的,那一刻突然想到了肖天立。我套上一条白色的运动短裙,把手机和钥匙握在手里,然后下楼。
他还是站在那里,微笑着,看着我朝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