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是个贼。”孙翔小声嘀咕了句,可屋中高手都是何种耳力,早已听得一清二楚。方锐看了他一眼,也不发作,凑到周泽楷身边坐下:“雕虫小技,不足挂齿。只是,这世事多变,谁会想到武林盟主也会有依赖妙手空空的时候呢?”
冯宪君咳嗽一声:“酒桌之上,先不谈公事。”他击掌三下,便有小仆婢女过来斟酒,“诸位都是江湖上名声响亮的英雄,今日托赖老夫薄面,得以到此一聚,实乃武林盟之幸也。有诸位在,便是天大的难事,又何愁不成?——且让老夫敬众位英雄一杯!”
众人都诺诺接了,连着苏沐橙一介女流也一口仰尽了杯中酒,脸上顿时浮了一轮红晕。冯宪君顿时觉得大长面子,脸上笑又是深了几分,在等着上菜的时候,只将众人从周泽楷开始一个个夸将过来。周泽楷坐在那儿听得直犯困,也只得硬着头皮撑着。
好容易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冯宪君终于咳嗽一声:“——那么,老夫便来详细说说要托诸位办的这件事情。”
肖时钦已是放了筷子,道:“盟主说是失窃,却问可是什么重要物事?诸如印信一类?”
冯宪君叹口气:“实不相瞒,那东西是一件奇珍异宝,当初也是辗转落入老夫手中;本拟这次拿出来,做下次华山论剑的彩头,却不幸为内贼走漏了风声……”
“天材地宝,也难怪他人不起贪心。”孙翔听到华山论剑四字便眼睛一亮,接了下去道。
“自然自然……只是此事,传扬出去实于武林盟名声有损,老夫才特地请各位过来,自是因为诸位同武林盟历来亲密,慢说这一件失窃之事,就是将老夫性命交到你们手上,也是不惧的。”冯宪君说,拿眼却扫了扫众人。
肖时钦只笑了笑,道:“盟主谬赞。”
周泽楷不语,心中却想——叶修在嘉世之时,最是和武林盟一众保持距离,没想到他走了,嘉世却瞬间改了立场……想到这里,他看了一眼苏沐橙,却见她低眉垂目看着面前杯盘,好似庙里一尊菩萨,浑然不问外事。
冯宪君此时又道:“最近,我们得到确切消息,知道那贼人已是带了那宝物,藏在襄州城外一桩庄园里。然而,那庄园却是防守严密,我们这边派人探了数次,俱是无功而返。就连昨日方大侠先去探路,也被庄内密布机关逼了出来。”
方锐叹口气:“是啊,那直是不给贼活路。前院还好,若往后院走,却是无法隐匿通过,只拆机关的那功夫,早晚被人发现。肖先生,或可得劳烦你与我走一桩?”
肖时钦笑了笑:“机关之技讲求技巧,根底上也是一力降十会的调子。与其叫我去一个个拆解枝节,却不若叫周城主与你同去。他剑术既绝,又有一手好暗器,破起机关可比我快得多了。”
“那,”方锐手上闲闲玩着一个酒杯,“就劳烦周大城主与我走这一遭了?”
周泽楷不做声点了点头,肖时钦接道:“我三人正好在前院搠战,为两位分散注意力。想来以两位水准,定能顺利潜入,将那东西带出来也不在话下。”
他身边孙翔却又哼了一声:“那么多劳什子——直接一路打进去不就好了?你我几人,若还有人拦得住,我倒想知道是谁。”
肖时钦面露难色,道:“孙少侠,若我们一路打进去,却教对方拿了宝物走了,岂不是白费力气?”
孙翔被当面噎了回去,但却也没发怒,只点头道:“……却是你说得有理,便按你说得办。”
这回反倒是肖时钦多看了他两眼,才转过来道:“那么,盟主手中自是有地形图的了?”
冯宪君道:“虽不全,亦堪用。”说着便叫仆人们把残羹撤下,在桌上铺开一张地图——却是一座宅院,五开三进的格局,后依山旁傍水,竟只剩下正面攻进一条路可走。肖时钦看了看,道:“这人恐也是家大业大。这般宅院,在襄州地界,恐不下五百两纹银罢?”
冯宪君咳嗽两声:“看他们雇佣私兵,……恐是。”
肖时钦点点头,指尖在前院上一押:“那么,我嘉世三人便于此,扬名挑战。还请周城主、方大侠,寻隙潜入后堂寻那物事……盟主可是知道那宝物模样?”
冯宪君伸手擦汗:“它装在一只黑檀匣子里,上面刻着夔龙风雷纹样。”
方锐道:“我看过图形,不会认错。”
肖时钦微微一笑:“那,我们便于今夜三更走上一趟。诸位意下如何?”
“你既这么说,便三更去。”孙翔略有些无趣——估计是在他看来,这小小宅院,怕只是翻掌取下的弹丸之地,何用这等谋划?却不知为何,他虽傲慢,却对肖时钦言听计从,周泽楷看在眼里浑觉不可思议。这厢肖时钦又说此时尚早,要诸位皆回屋休憩。苏沐橙听到这里,一句不说便转身去了。周泽楷也点点头,在仆人指引下到了自己卧室,刚坐在椅子上,就听见门上响了三声:
“周城主,可进去说话?”
——却正是方锐声音。
周泽楷起身开了门将方锐让进来。他与这位呼啸副帮主之前曾在华山剑试上见过——那时节,呼啸主事还是林敬言。周泽楷只知道与叶修离嘉世相差仿佛,林敬言也为呼啸所逐,所胜只是说得没那么难听罢了;但内里如何,竟也没人详知。
但这些门派内事,于方锐脸上也看不出什么来。他进了屋,于周泽楷见过礼后,不待坐下,便道:
“周城主,我是个实诚人,咱们明人眼前不说暗话,我便于你说了罢:这事中间,大有蹊跷。”
周泽楷看着方锐,片刻,慢吞吞问出五个字:“为何与我说?”
“咱们二人都是一人在此、无人依傍,少不得要相帮一把;再者,这一去闯过机关,我性命可说是悬在周城主手上,就为着这点,我也少不了与你说一声。”方锐倒是坦坦荡荡,毫无遮掩。
周泽楷点点头,道:“确有蹊跷。”
“果然周城主也有感觉。”知道周泽楷不善言语,方锐便条分缕析接了下去,“首先是那件宝物,能让武林盟请我们五个去找,却是贵重到了何等份上、竟连名字都不肯对我们说?肖时钦今天当场探问,冯盟主也只说檀木盒子,——却不知里面又藏着何等猫腻。二来,对手能混进武林盟盗取宝物,又能请你我一般高手助拳,这等身份的人,十大门派之中怕是都找不出来——除非说是叶秋,我才信呢。”
周泽楷笃定道:“不是他。”
方锐看他一眼,显是有点意外,却并不再问,只接着说了下去:“最后一节,却是我这些年劫富济贫看出来的。周城主到了这个院子里,可有什么感觉吗?”
周泽楷四下打量客房家具,道:“装饰雅洁。”
方锐笑了笑,敲了敲手边桌子:“这张桌子是檀香木的,抬出去买,也够中等人家一年吃穿用度,怕是襄州太守都用不起这般物什。今天宴席菜色,更非寻常厨子做得出的——至少,每年剑试之后摆出流水席,可差着不止一筹。武林盟虽然阔绰,我看也未见得会在襄州别院上花下这等心思;恐怕这件事后面,还有大来头人物。”他说到这里,手却朝上面指了一指。
周泽楷明白过来方锐所指,一时愣在那里。他年少成名即入轮回,所谓“城主”,亦是重在教习演练之上,银钱实务从来不问;这几年虽然于江湖阅历之上有所增长,也不能和方锐这种摸爬滚打多少年的老鸟相比。方锐压低声,道:“我只知,嘉世呼啸,皆于官府越走越近。轮回之事,周城主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