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过谦,你前次便做得很好。”紫苏微笑着勉励她。
尹韫欢不好再辞,只能又进言:“臣妾谢娘娘厚爱,不过,此时与前时不同,不若臣妾与燕贵妃同理后宫事,请娘娘恩准。”
紫苏淡了颜色:“燕州事未了,燕贵妃宜退居避嫌,岂能再理事?”
尹韫欢一惊,知道再推辞就惹怒紫苏,只能应下:“臣妾遵旨。”心中却暗道:“退居避嫌?岂不是已认定燕州有罪、云家有罪?”
这个意思所有后宫都明白,当下便心思各异地行礼退下。
紫苏登舆,齐朗与方允韶过来行礼,却听她淡言:“皇帝既命议政厅主政,齐相必定事务繁多,棋日后再下吧!”
“臣遵旨!”齐朗行礼答应,恭送太后离去。
赵全知道紫苏动怒了,到了慈和宫,一路随紫苏进殿,一路给宫人使眼色,令众人退下,免得被紫苏迁怒到。
进了殿,紫苏深吸一口气坐下,却终是难以按捺,挥袖将手边的棋秤推下,黑白子落了一地,赵全等人跪了一地。
出了宫门,方允韶刚要走,就听齐朗唤住他:“方太傅,你当真无话对本相说?”
方允韶心下一惊,却仍未开口。
“既然如此,本相也不强求了!”齐朗平静依旧,语气却冷淡了下来,摆明了现在不说日后便不相干的立场。
方允韶苦笑,叹息了一声:“并非下官不说,实在是不知如何说才是!齐相容下官晚间登门详谈如何?”
“也好!”齐朗见他神思不属,想必是心绪极乱,也不强求。
晚膳时分之后,方允韶才登门,到了齐府的书房,齐朗已备了茶具相候,方允韶接过茶盏,什么客套都没有,便说起皇帝坠马的经过:“陛下今日本就有骑马的计划,但是,兴致却不高,我便问了一声,陛下说:‘朕真的不知云家是否罪极至此!’下官对朝政只知一二,也知道此事极复杂,便没答话,只是引陛下骑射散心,后来说到打猎,我便道:‘首要专心,一心一意,切不可左顾右盼,认定一只便不可放松。’陛下点头应是,却又极轻声地说了什么,我也没听清,不多会儿,陛下又是如释重负一样,神态极轻松,我正要放心,陛下便疾驰而出,跟着就……”
第二十二章 叶落知秋(上)
《元宁实录…顺宗卷》
崇明十三年四月,帝坠马。皇后日夜守于太政宫,亲奉医药,帝伤愈方返长宫,天下自是称贤德。其间,议政厅主政。
崇明十三年五月二十,尹朔逝于家。
齐朗听到紫苏那般吩咐时,并无惊讶的表示,只是点头应下。她说:“燕州的事情尽早了断吧!”
四月十六,宜嫁娶的好日子,议政厅颁下对燕州世族的裁决,阳玄颢默许了,因为裁决中未提及云氏,只言:“云氏之案尚在议中。”
燕州世族很平静,燕州上下都很平静,因为,所有人都在等下一道旨令,果然,五天后,议政厅正式颁文叙功,立下战功的军士与燕州各家有奖赏,唯有云氏没有。
阳玄颢质问,谢清答得坦然:“云氏之案未结,功过难定,奖赏只能及人,无法加于家门。”
不少人看出了其中另有深意,但是,这不是京中上下关注的焦点,更多的人将关注的目光投于齐府——四月二十八,齐府传了喜讯,齐相夫人诞下嫡子,母子均安。
议政大臣的嫡出子嗣是有恩赏的,一般多在三朝之日降旨,但是,四月三十那天,宫中无旨。这是一件很特别的事情。虽然后来在五月初二那天,所有应有的恩赏都降下,也说了是因为皇帝的伤事,宫中一时未及布置,但是,这个理由有多牵强,所有对宫廷有了解的人都知道。
这种恩赏与荫封什么的不同,不需要经礼部,直接由宣政厅与少府办理,最后由皇帝降旨颁赐,世族更是从妻侧有孕时就需要呈报有司。宣政厅与少府不可能等孩子出生才准备恩赏的事情,一般从知道消息就开始准备了。像齐朗这样兼着太傅的身份,还需要准备两套,因为无论男女都是有恩赏的。要知道,齐书莞出生时,齐朗尚在丁忧,应有的恩赏也是在三朝这天到齐府。
皇帝对齐朗的不满几乎未加任何掩饰。
朝廷上下为此人心浮动。
谢纹却是知道皇帝为何如此——不仅是对齐朗不满,也是对太后不满。
人在病中总是想要特定的人陪伴,阳玄颢想见的是云沐雪,而不是她,紫苏却用一句话令云沐雪根本不能见驾,皇帝如何不恼?
四月三十,谢纹依着规矩请皇帝用玺颁赐,阳玄颢口上答应,却就是不用玺,她不好反复地催,便只能任由皇帝拖过当天,她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冷笑,比谁都明白皇帝的意思——想与太后“谈谈”罢了。
不过,谢纹没有想到紫苏根本不来见皇帝。
第二天,慈和宫便报太后染了风寒,阳玄颢还得呈请安的书笺过去。当天,皇帝收到了一份直呈御前的奏章——宗正的奏章。
宗室的奏章,尚书台未得旨不能启封,皇室的家事,知道得越多,越危险!因此,这类奏章素来都是呈送得最快的。
谢纹不用看内容,只看阳玄颢的脸色,便大约知道内容——八成是不遵师道什么的。
果然,阳玄颢半晌来了一句:“给齐家的恩赏怎么没有颁下?”
谢纹能说什么?她只能跪下:“臣妾惶恐,竟忘了取用过玺的旨意。”皇帝担不得罪名,只能由别人领下,她责无旁贷。
皇帝受伤,皇太后微恙,议政厅真正是权重一时,齐朗告假抽身,谢清与王素只能无奈地硬撑。
谁都清楚,权重一时永远不会是什么喜事!
议政大臣权重天下,却也是动辄得咎的位置。
这个时候,尹朔的死讯传来,即便是谢清,也不能说自己没有一丝物伤其类的悲叹。
尹韫欢把自己锁在寝殿,无声地哭得凄惨,宫人远远站着,不敢听也听不到。叶原秋奉命到启祥宫,看到这样的情景,一摆衣袖,没有进去,只是对尹韫欢的亲信尚宫道:“太后娘娘有旨,尹相乃国之良臣,特允慧贵妃娘娘素服三日。”
“奴婢代主子谢太后娘娘恩典,定让娘娘前去谢恩。”
“不必了!”叶原秋擅自做了主,“娘娘有恙,不会见的。素服从今日开始,你们好好服侍,谢恩之事,三日之后再说吧!记着,只是慧贵妃素服,你们却不可。”
“奴婢省得!”
尹朔离开朝廷只不过三年,但是,对朝廷的人来说,那已经是一个陌生的名字了。谢清却在这个时候表现出了难得的宽厚。
不是太傅,而是皇子外家,似乎有意提醒着什么。
尹韫欢是第一个觉出不安的人,素服三日之后,她以前所未有的恭敬、谦顺向紫苏致谢,连紫苏都吓了一跳,赵全借着奉茶的机会禀明缘由,紫苏才凝了神色,不语地看着尹韫欢。
“韫欢,你坐下!”紫苏语气平淡,却是温和的,仿佛多年前让年少的尹韫欢在身边侍奉时的语气。
思忖了好一会儿,紫苏才道:“我想你可能误会谢相了!谢相的用意不在皇子身上。”
尹韫欢松了一口,却敛着神色,不敢表露。
“皇子都是哀家的孙子。”紫苏点到为止。
“是!”尹韫欢总算是放心了,“臣妾愚昧,谢娘娘提点。”
离开慈和宫,尹韫欢恢复了一贯的高雅淡漠,乘舆去看自己的儿子。
镇定下来,尹韫欢便是慧贵妃了,再加上紫苏方才几乎挑明的话,她自然明白,谢清的用意既然不是皇子,那便是太傅了。
联想到齐朗的事情,不难猜出他是何意。——他是在质问:天子在乎太傅的名义吗?
想到这儿,尹韫欢连忙收了心思,轻笑着告诫自己:“不相干的事情不要沾半分!”
尹韫欢是聪明的,她知道紫苏的骄傲与谢纹的温和都不会在尹家败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