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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家宝低头叫伯母好,抬起头时看到病床上躺着的中年男人正努力坐起来。
“爸爸。”于小溪把买来的花束放在床边,将中年男人扶了起来。
“伯父好。”葛家宝明白过来,低头问好。
于小溪的母亲像是看件宝贝,里里外外仔细端详葛家宝,弄得葛家宝有点脸红,在年轻姑娘面前的那点调皮都被收敛得干干净净。
“你什么时候离婚?”于小溪的爸爸冷不丁插进来一句,是军人的那种单刀直入,眼神带着巨大的威严。
“离婚?”葛家宝张大了嘴,于小溪对他直眨眼,“啊,正在办手续。”他反应迅速。
“还要多久?”中年男人不断鄙视葛家宝。
“第一次见面怎么就这样说话?”于小溪的母亲出来圆场,“不急,慢慢来。”
葛家宝就在这一言一语之中,对于小溪的事猜得八九不离十,他看着于小溪,于小溪也看着他,葛家宝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离开医院的时候,葛家宝问于小溪:“这就是跳楼的理由?因为你爸的身体?”
于小溪点头:“医生已经让我们做好心理准备,可我现在也没准备好。上去的时候没想真跳,就是想威胁他摊牌。”
“让男人离婚可太难了。”
“以前听的是理论,现在结合实际了,那你说你们男的为什么不愿意离婚?”
葛家宝笑:“婚姻都是一样,柴米油盐过日子,再新的人也会成旧人,再换一个或许还不如上一个贴心,有时身体饿,日日米饭也会想着吃点面食。”
“那你呢?”
“大家都是普通人,男女皆然,都有情感弱点。”
于小溪听着啧啧称奇:“以前以为你是个呆子。”
葛家宝点头,他和于小溪观点一样,黄渤就是个呆子。“现在怎么收场?”
“什么收场?”
“你爸那儿,还有他?”
于小溪摇了摇头:“我爸那只能瞒一天是一天,和他算是彻底完了。”
“你说你怎么看上他了?像京剧里的旦角似的。”
于小溪对葛家宝的调侃也不生气,她只是摇摇头:“他很温柔,也很细心,你只是不了解。”
葛家宝打了一个哆嗦:“形容得越好才是越讽刺。”
“父亲一直放不下我的事情,他希望走前能看到我一切顺利。”于小溪使劲吸了几口气,控制情绪。
“癌症?”
“肝癌晚期。”
葛家宝脑子里有那么一瞬闪过黄渤,他咬了咬牙:“行,我们结婚。”
于小溪停下脚步,睁大了双眼看着葛家宝,葛家宝点头:“你爸走了,我们不行再散。”
于小溪忽然紧紧抓住葛家宝,她强忍着眼泪,葛家宝也不说话,眼前的姑娘不见得多坚强,但就是没倒下,他心里就这么晃了那么一下。
黄渤想着怎么和葛家宝说冉维维的事情,而葛家宝则寻思怎么讲他和于小溪的事,两个人各有心事谁都没先开口,等两人发现这种沉默极不自然的时候,都抬起头看着对方。
“冉维维的弟弟自杀了。”黄渤说道。
葛家宝一怔,身子不由得往后靠:“什么时候的事儿?”
“上周。尸体是死后才发现的,在郊区山上的树林里。你们认识?”
葛家宝苦笑:“总抓他,维维拜托我尽量护着他,我知道早晚有一天会出事,赌,是治不好的心理疾病,但他是个顶好玩的人。”葛家宝点起一根烟,“维维她怎么样?”
黄渤摇头:“很糟糕,我想帮她。”
“怎么帮?替她还弟弟的债?”
黄渤点头。
“你不了解冉维维,她要强,还是死脑筋。当年她弟弟被人砍,是我把他给保出来的,她竟然跑去我那儿问我要什么,这种泾渭分明的人生观,以为事事都能全凭双手,总想着这辈子谁也别亏欠谁,怎么可能?又不是孤岛,这样的女人再好看,也不可爱。”
“太完美的女人,才不可爱,当你看到她露出致命弱点,才会想要保护她。”
葛家宝皱眉,他本来想接着讽刺却忽然想起了于小溪,想到了她的弱点。“黄渤,我跟你说个事。”
“忽然这么严肃?”
“我和于小溪可能会结婚。”
黄渤差点儿没趴下:“你们是怎么搞到一起去的?”
“你不是也和冉维维撕扯不开?说来话长。”葛家宝就把于小溪前前后后的事情交代了。
“我都没看出科室那俩人有问题。”
“你整个就一个呆子。你看结婚行吗?”
“行。”黄渤点头,“但是,你不能用我的身体。”
“你这不废话,你用的不也是我的?”
两个人这才发现绕了半天,又回到那和尚身上。
这些天黄渤和葛家宝疯狂地进各式寺庙,局里、医院里都传言这两人是要出家。除此之外,于小溪的父亲单独找了葛家宝一次,这次见面于小溪毫不知情。那天是于小溪的母亲打来电话,葛家宝准备了一晚上的缤纷台词,结果于小溪的父亲开诚布公:“你不是我女儿的男友。”
一句话,宣判了。
“啊?”葛家宝装傻,他还不好判断话里深浅。
“跟着我那女儿一块儿疯,但看得出,你是个好小伙。”
葛家宝搔头,“好”字是统筹概括,不问细节标准。
“不用瞒我,等你到这个岁数,幸运的话,只剩下脑袋还算灵光。她的事情我早就知道。”
葛家宝低头搓手。
“我劝过她,看得出她痴心,我们都年轻过,事情闹到现在这样也有预料,说要结婚,结果还不是和之前一样,还拉来个人骗我。”
葛家宝抬起头,知道瞒不住:“她是孝心。”
于小溪的父亲摆了摆手:“这和孝心无关,我担心与否,不过都已经半条腿进土了,她过得好不好,却是日日年年。”
“她是怕这时候您再受刺激……”
“她要是能实事求是和我说,我反而好受,说明她决心已下,事情至此已无更改,但仍能积极应对将来的生活。像现在瞒来瞒去畏首畏尾,我走了,怕生活欺负她懦弱。”
“她比您想的坚强。”葛家宝说这话时感到内心有微妙的情感,像是水流过石缝,浸润了干涸的土地。
“你喜欢她吗?”于小溪的父亲忽然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