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他放下茶盅,嘴角勾起一抹阴戾的弧度,冷冷地吐出一个字,“追!”
“是!”将领应下,起身便要离开。
“慢着!”厉澹却又抬手,道,“是朕要亲自去追!”
此言一出,站在他身侧的男子立即出声反对,“皇上不可。”
厉澹转眸瞥了他一眼,瞧着他那一头白发,竟未生出半点不悦,却问,“景彧,有何不可?”
被唤作景彧的白发男子身穿一袭黑袍,双眸中透着寒光,回道,“皇上莫不是忘记数月前的教训了?”
“你是指庄暠与那闻人兄妹二人?”厉澹挑眉。
“正是。”景彧重重点头,随后单膝跪地,抱拳道,“司空堇宥自是要追,却绝不该由您亲自去追,皇上便派属下前去吧!”
厉澹垂眸望着景彧,目光一片深邃,却是有些犹豫了。
就在这时,又有一位将领闯进了帐中,“禀皇上,贼子厉莘然,也跟随着司空堇宥一同逃亡了!”
听闻此,厉澹眯眼,周身散布着危险之气。
片刻后,他冷笑了一声,随之站起身,拂袖道,“朕心意已决,无论如何,司空堇宥与厉莘然的性命,只能由朕亲自了结!”
“皇上,您不可……”
“不必再多说了!”厉澹不顾景彧的劝告,径自抬脚,向帐外走去,“即刻出发,去追那落荒逃命的两人,纵然是天涯海角,朕也要抓住他们!”
景彧仍旧跪在地上,他望着厉澹的身影,不由得蹙起了眉头,心生不安。
荣阳城。
夜。
司空府。
黎夕妤与墨影商议了足足三个时辰,方才将几件重要事宜安排妥当。
在二人议事的过程中,墨影起初并未将黎夕妤看在眼中。在他看来,一个女子即便平日里能耍些小聪明,但终归撑不起大场面。
可随着时间的流淌,随着黎夕妤字字珠玑、句句见血的分析,墨影看待她的目光也随之发生了改变。他丝毫不曾想到,原来这样一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女子,她的眼光竟比许多男儿还要长远。
而后来听了黎夕妤所提出的种种计策后,墨影更是震惊到连嘴巴都合不拢,对于她的智谋佩服得五体投地,甚至甘拜下风。
他渐渐明白,为何他所衷心的主子会倾心于黎夕妤,这样一个心思剔透、足智多谋,且胆识过人的女子,委实太过耀眼。
推开书房屋门的那一刻,屋外天色早已暗下。
墨影很快便不知去向,正如他的名姓那般,司空堇宥一手培养了他,便是要他活在暗处,与黑夜相争。
黎夕妤熄了屋中的烛火,便起身,独自向外走去。
今夜有圆月高悬于天边,照亮了寂夜。
她跨出门槛,心中不免有些怅惘。
如今这偌大的府邸中,竟只有她一人了。
她离开书房,正要动身回到客房时,身子却蓦然一顿,下意识转眸,向右望去。
但见一人默然而立,身形挺拔且修长,双手负于身后,如画的眉眼间凝着几分悲凉,却直直地望着她。
她心头一动,突有阵阵刺痛生出,却是转了身,向辛子阑走去。
隐约闻见了熟悉的药香,她最终站定在他面前,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虽也过了时辰,但这药,却不得不喝。”终究是辛子阑先开了口,他将手臂自身后抽回,右手中便多了一碗汤药。
黎夕妤盯着那乌黑的液体,缓缓伸出手,将其捧在掌心。
心底涌出莫名的悲凉,逼得她眼眶酸涩,忍不住咬住了下唇。
“快些喝了吧,再等下去,就该凉了。”辛子阑的嗓音有些沙哑,说出的话语却是那般柔和,回荡在空旷的院落中。
黎夕妤的心一阵阵地抽痛着,她不再犹豫,将瓷碗凑至唇边,仰头便饮。
却不知为何,已尝不出任何滋味的汤药,今夜却格外苦涩。
她双眉紧锁,汤药入腹,苦涩极了。
待她将一碗汤药饮尽后,忍不住张口哈气。
“苦?”辛子阑问。
黎夕妤摇了摇头,扯出一抹笑,“也不是很苦。”
辛子阑自她手中接过瓷碗,垂眸道,“都是一样的方子,从前喝着无甚滋味,今日怎会觉得苦呢?”
月光下,他的容颜精致且柔和,在那张令人艳羡的脸上,却凝着令人心痛的苦楚。
黎夕妤这才发觉,他竟不知在何时,将脸上用以乔装的黄土拭去了。
“……子阑,”她内心挣扎了许久,终是开了口,轻声问道,“你先前,都去了何处?”
“一人盲目地走着,最终走至一片草场,便有些想念古爱了。”辛子阑答,话语却缥缈苍凉。
黎夕妤的心头又是一动,有些惊奇,“草场?”
“没错。”辛子阑突然勾唇一笑,“那真的是一处好地方,我瞧见了几只箭羽,也不知是何人曾在那里狩猎……”
听他说着,黎夕妤的脑中便也回想起了诸多往事。
想到那茫茫草场,想到初次见到陌央时的景象,想到为了比赛而努力练习的人……
原来这世上的巧合之事竟有如此多,辛子阑不过随意走动,竟去了那于她而言充满着回忆的地方。
“可惜古爱不在身边,若不然驾着它奔走在那草场之上,定是件快意的事。”辛子阑如此说着,眼眸中浮上几分思念。
黎夕妤被他的一番话拉回了思绪,这才想起那匹健壮的宝马。
“对了,自重逢后,我从不曾见过古爱。它……去了何处?”黎夕妤颇有些小心,问。
她心中有些紧张,生怕听见任何不好的消息。
“当初离开夔州后,我独自返回家乡。带着古爱多有不便,便将它送走了。”辛子阑深吸一口气,叹道。
好在这并非是噩耗,黎夕妤暗自松了口气,却察觉到自辛子阑周身散出的浓浓无奈。
她知晓他不愿提及家乡之事,便不曾过问。
却轻笑了一声,道,“古爱是一匹千里良驹,想必它日后的主人,定不会亏待它。”
辛子阑轻轻点头,笑而不语。
二人相对站着,纷纷噤了声。
一时间,院中再度恢复沉寂,似有股无形的压迫,笼罩在二人间。
而这压迫感逼得黎夕妤有些喘不上气,她垂眸盯着乌黑的地面,想要早些摆脱此刻的局面。
片刻后,她猛地抬眸,张口唤道,“子阑,我……”
“小妤,”她本想说些什么,辛子阑却也同时开了口。
二人对望着,他的目光一片幽深,而她……却混杂着窘迫与歉疚。
她立即住了口,定定地望着他,等着他接下来的话语。
“小妤,”他又唤了一声,嗓音低沉,却问,“你是不是,不喜欢与我相处?”
黎夕妤听后一怔,一颗心颤了颤。
而后,她吐出一口气,颇有些无奈地笑了,“怎么会呢?我很喜欢与你相处,喜欢你的性子,有你在身边时,我什么都不必害怕。所以,辛子阑,我不会不喜欢你,更不会讨厌与你相处。”
“那么……我若是走在你的身边,是否会令你觉得为难呢?”辛子阑的眼睑轻轻颤了颤,又问。
“不会。”黎夕妤没有半点犹豫,当即便回,“你有恩于我,我将你当做很好很好的朋友。我不会为难,更不会厌烦。但是,这样的感觉,也仅仅只是出于朋友之情,与少……”
“我明白了!”未等黎夕妤说完,辛子阑便赫然开口,“小妤,我都明白。”
黎夕妤的神色微微一滞,再度陷入窘境。
可辛子阑却似是开怀了,他的脸上洋溢出欢喜的笑容,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头,“我从不在意旁人如何看待,我在乎的,从来都只是你而已。”
“子阑,我……”
“索性,待此间事了,我便也该回去了。日后年年岁岁,我们大约也不会再见了……”他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