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夕妤于翌日午时转醒。
刺眼的光亮照进屋子,她微眯着双眼,目光却十分清冷。
床边依旧守着一人,她不用转眸去看,以余光瞥向他的衣袍。
白,白皙无比……
是厉莘然。
“阿夕,你醒了!”厉莘然的话语中透着欣喜,这是数日来,他头一次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黎夕妤没有回话,逐渐适应了强光后,便睁开眼,盯着眼前的屋顶出了神。
身边的厉莘然似是动了动,随后便有一股药香味传进鼻中。
“阿夕,你这一觉睡得可真长,需得快些将这药喝了。”厉莘然的话语十分温柔,说着便要伸手将黎夕妤扶起。
然,他的指尖尚未触及她的衣襟时,她便突然冷冷开了口,“别碰我!”
厉莘然一怔,手臂赫然顿住,片刻后颇为窘迫地收回,却笑道,“不碰便不碰,那你自己坐起身,将这药喝了。”
他说罢,黎夕妤倒是真的乖乖坐了起身子,只是眼神空洞,面容憔悴且苍白,全无半点精神气。
她靠坐在床边,一双眼眸分明正望着厉莘然,可他却觉得,她的目光似乎透过了他,看向不知名的别处。
厉莘然沉吟了片刻,知晓她此刻必然不会想要他服侍着喝药,便将手中的药碗递上,话语极尽温柔,“阿夕,来,把药喝了。”
他如同哄着一个孩童般,面带微笑,再温暖不过。
可黎夕妤却仿若未曾听见他的声音般,犹自保持着原有的姿势,一动也不动。
厉莘然见状,心生担忧与不安,便再度开口,重复着,“阿夕,你怎么了?快将这药喝了。”
黎夕妤的眸子轻轻一颤,瞥了眼面前的汤药,却再度冷冷地开口,“拿走!”
厉莘然又是一怔,心底生出几分不祥的预感,却是将药碗放回在桌案上。
随后,他敛了笑意,凝望着黎夕妤,语重心长地开口道,“阿夕,我知道你心中难过,此事若是换了我,怕是也无法承受。可身子终归是自己的,你若是不喝药,到最终疼痛难受的,也还是你自己。”
对于厉莘然的这番劝慰,黎夕妤仿佛充耳未闻,她的目光有些涣散,也不知究竟在看些什么。
厉莘然的眉头微微蹙起,显然有些慌乱,便忍不住伸开双臂,搭放在黎夕妤的肩头。
“阿夕……”
“别碰我!”
他正想说些什么,却同时又听见她冷冰冰的呵斥。
她的目光中看不出半点情绪,可这阴冷如斯的话语,却委实令人心惊。
厉莘然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却不敢违背她的意愿,缓缓将双臂收回。
此刻的黎夕妤,仿佛一只游离于爆发边缘的猛兽,倘若有任何事态不遂她意,她都会随时张开血盆大口,给予对方最狠戾的攻击。
这是厉莘然从未曾遇见过的事态,而他生来便身份尊贵,更是不懂得如何去哄一个姑娘家。
虽然,他极力地尝试着,去接受新鲜的事物,去学习追求心仪女子的方法与门路。
可纵然他再有心,面对着此刻的黎夕妤,却是一点法子也没有。
这几日来,他因着那份与生俱来的高傲脾性,忍着没有来见她。可心中早已是难耐相思之苦,恨不能时时刻刻都守在她的身边。
“出去!”
突然,黎夕妤又开了口,仍旧是那副冰冷万分的口吻。
厉莘然的双眉拧得更紧了,就连双手也不由得颤了颤。
他盯着她良久,心中虽隐隐有些恼怒,却终究不愿再与她发生争执。
“好,你既然不愿见我,那我离开便是。”厉莘然轻叹了一声,有些无力地道,“我就在隔壁,倘若你有任何需要,可随时出声唤我。屋外尚有侍卫守着,若是我未能及时赶来,他们也会迅速赶到。”
说罢,厉莘然仍旧有些不死心地又坐了片刻,可最终却是不曾等到黎夕妤的回应。
甚至,连她望来的目光,也不曾等到。
厉莘然终究站起身,不再有半刻停留,转身离开了。
在他看来,黎夕妤此刻的状态,应当是尚未从昨夜的悲痛中走出。
她此时此刻许是需要独自一人静默思索,待她最终想通了,便也能恢复正常了。
至于那药,一顿不喝,倒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待到两三个时辰后,他将司空文仕请来,应当能够劝说她服药了。
厉莘然便如此猜测着,而后跨出了门槛。
可最终的事态却表明,他这般的猜测,竟是大错特错了!
只因为,黎夕妤接下来的状态,比他想象中的,还要令他觉得惶恐与不安。
第一百七十六章:病痛
接连三日。
黎夕妤拒绝一切药物,无论是何人前来劝慰,她都始终阴沉着一张脸,拒人于千里之外。
哪怕是司空文仕出马上阵,也一样无法劝她乖乖吃药。
就连一日三餐的膳食,她也仅仅只是喝上几口稀粥,饶是文彦挂着灿烂的笑意哄她开心,她也不曾变过神色。
不过短短三日,黎夕妤的面色已苍白得可怕,她成日成夜地待在房中,时而卧榻休憩,时而靠坐在床头,极少下床走动。
甚至,她不愿与任何人交谈,目光空洞且无神,视线飘忽不定,始终保持着淡漠寡情的姿态。
如此这般的状态,令文彦担忧,令司空文仕不安,更令厉莘然惶恐。
黎夕妤的身上本就有多处伤势,倘若不能按时服用药物,那么一旦伤势发作,情势会十分堪忧。
厉莘然因担忧黎夕妤的伤势,曾请来大夫替她诊脉,却被她毫不留情地赶出了门。
他苦恼且焦灼,连公文也无心查阅,每日里绞尽脑汁想着法子,只希望黎夕妤能够开口喝药。
他也与司空文仕共同探讨过这个问题,可最终只得到这样一个结论:心病需得心药医。
黎夕妤的心病,自然是司空堇宥。
可如今司空堇宥铁了心要抛弃她,便是十头牛也拉不回,实在棘手。
直至第三日夜,厉莘然实在耐不过心中的担忧,便在戌时三刻敲响了黎夕妤的房门。
黎夕妤的屋中一片漆黑,不曾亮起任何火光,可厉莘然十分清楚,她必然还未睡下。
三次敲门后,他并未等到黎夕妤的回应,便开口道,“阿夕,我知道你还未睡下,你若是不应我,那我便擅自闯入了。”
他说罢,自知等不到她的回话,便兀自推门,跨进了门槛。
月光自屋门照进,厉莘然顺势转眸向床榻望去,只见黎夕妤正靠坐在床边,睁着眼,却一动不动。
这样的场面颇有些诡谲,厉莘然的心头“咯噔”一颤,大步迈入房中,径自走向桌案旁,将烛火点燃。
火光亮起的那一刻,黎夕妤的眸子突然颤了颤,似是有些惊诧。
桌案上放置着一碗汤药,尚且冒着徐徐白烟,应是文彦于不久前送来的。
厉莘然端过药碗,踱步至床边,坐在黎夕妤身侧。
“阿夕,”他轻声唤她,声音竟有些颤抖,“你看看我,看看我……好吗?”
摇曳的烛光下,黎夕妤面色煞白,双唇干裂,眼眶下是浓重的乌黑,脸型颇为瘦削,周身透着令他心悸的……死寂。
好在,他话音落后,黎夕妤当真转了转眸子,向他望了来。
瞧着那空冷的目光,厉莘然端着药碗的手臂轻轻颤抖着,一颗心也揪得生疼,却尽力将语气放到最轻柔,“阿夕,你已有三日不曾服药,若再这般下去,身子可该吃不消了。你看这药尚且还热着,文彦为了你的身子,可是没少操心。他还那么小,你怎么忍心看他失望呢?”
“来,我们喝点药,好不好?”厉莘然已使出浑身解数,努力地去哄她,去劝她,只是希望她能够张口,将这汤药服下。
可即便如此,黎夕妤也依旧无任何反应。
她便如同一只木偶般,定定地保持着原有的姿势。而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没有任何干系。
厉莘然双眉紧锁,实在没有更好的法子,却又无法眼睁睁看着黎夕妤再这般糟践自己。
遂,他深吸一口气,竟将药碗凑至自己唇边,含了一口汤药在自己口中。
下一刻,他蓦然倾身,欲凑上黎夕妤的唇,将口中的汤药渡进她的嘴中。
然,就在他即将靠近她时,她突然便有了动作。
只见她迅速抬手,自发间取下那枚再简单不过的木簪,以簪尖抵着自己的脖子,冷冷地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