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水了!我们有水了!”
欢呼声此起彼伏,黎夕妤转眸望向司空堇宥,瞧见他的嘴角终是缓缓勾了起来。
有了水源后,所有人都仿佛又活了过来,不顾一切地大口饮水。
司空堇宥自然是等到所有人都补给了足够的水分后,才缓缓饮了几口。
随后,司空堇宥又命众人卧地休整半个时辰,他则带着黎夕妤去往马车的方向,将脏污的衣裳换下。
换好衣裳,简单打理了一番后,黎夕妤跳下马车,手中抓着一个水壶,四下里张望着,搜寻那抹金灿灿的身影。
待她寻见后,却见辛子阑的身前正站着司空堇宥,二人的双唇张张合合,却不知在说些什么。
黎夕妤便静默地等着,直至司空堇宥离开,她方才向辛子阑走去。
辛子阑也换了身干净的衣物,然发丝间的泥沙一时间却难以清理干净。
她走至他面前,瞧见他好看面容下的目光,竟那般凄凉寂寥。
黎夕妤不免有些错愕,心口那轻微的刺痛感再度生出,令她的心底隐隐有些不安。
“辛子阑,我们有水喝了,你也喝点吧。”她将水壶递给他,轻声道。
辛子阑并未拒绝,一把接过水壶,凑向唇边倒头便饮。
他大口地喝着,直至将壶中水喝了个精光,他方才停歇。
“辛子阑,你慢点喝,没人跟你抢。”黎夕妤忍不住出声劝着。
“小妤,”辛子阑放下水壶,认认真真地凝视着黎夕妤,眼眸之中充斥着浓浓的悲戚,只听他道,“今日,我便再问你,你与司空堇宥之间,当真没有别的感情?”
听他如此问,黎夕妤先是一怔,转而垂下眼睑,不敢再去直视他。
“辛子阑,事到如今,我也不该再瞒你。”片刻后,她沉声开了口,如实回答,“我与少爷,我们二人,早已互诉衷情。此生,唯他是我心中的全部。”
她说罢,便见辛子阑的神色更加悲戚了。
他甚至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面色有些苍白,自嘲地笑道,“呵,只怪我后知后觉,只怪我不懂得你的心思。”
后知后觉……
辛子阑竟用这个词,来形容他此刻的心境。
黎夕妤记得,辛子阑曾经问过他,心中爱着的人是否是司空堇宥,可她那时断然否决了。
之后还有一次,便是她在司空堇宥的帐中留了一宿,第二日迎上了刨根问底的辛子阑,然她当时并未与他说实话。
一时间,黎夕妤的心中五味陈杂,她轻轻咬了咬下唇,强迫自己对上他的双眸,道,“辛子阑,我从未想过要隐瞒你什么,可这件事情,你让我一个姑娘家,如何说得出口?”
她本以为,辛子阑会如同军中旁人那般,对于她与司空堇宥间的感情都能心知肚明。
然她却忘记了,以辛子阑的心智,他兴许真会单纯到傻傻地相信她所说的一切……
此时此刻,黎夕妤的心中竟有些杂乱。
她带着甘甜的清水来寻辛子阑,本是为了向他道谢,却不曾想事态竟逐渐演变至了这般。
许是看出了她眼中的复杂,辛子阑竟突然扯出了一个笑容,一双眼眸明亮又璀璨。
“小妤,虽不知为何,我会为自己的后知后觉感到悲哀。可无论如何,这既是你自己的选择,我便唯有祝福。”辛子阑笑着开口,那眼眸最深处的悲凉,不曾被身前的女子瞧见。
“辛子阑,谢谢你。”黎夕妤真诚地道谢,“谢谢你的祝福,更要感谢你先前的奋不顾身,否则少爷他……”
“小妤,你不必谢我。”辛子阑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我会去救司空堇宥,自然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黎夕妤下意识便问。
“他可是我的债主,倘若他死了,我那十六万的银两又找谁讨要去?”却听辛子阑理直气壮地反问。
听了这话,黎夕妤的嘴角抽了抽,却道,“辛子阑,你可真是掉进钱眼了!”
“我早就与你说过,这天下没有不出钱的买卖!”辛子阑眉梢一挑,更是义正言辞。
“罢了罢了,我是与你说不通透,你好生休息吧,再过两刻钟,我们就要启程了。”
黎夕妤说罢,自辛子阑手中夺回水壶,便转身离去了。
她走得十分潇洒,毫无半点留恋。
却不知,辛子阑在她身后,盯了许久,许久……
黎夕妤又回到了司空堇宥的身边,此时他独自一人倚靠在竺商君的背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黎夕妤到得他身侧,学着他的模样坐在地上,重心也向后靠去,靠着竺商君。
“少爷……”她目视前方,只是启唇张口,声音却准确无误地传进了他的耳中。
“恩。”他出声回应着,同样目视前方。
听见他仍有些沙哑的嗓音,黎夕妤心底一抽,却问,“少爷先前与我说过的话,究竟是何意?”
司空堇宥沉吟了片刻,却道,“你究竟想问什么,直接开口便是。”
黎夕妤微微颔首,仍旧不去看他,“当初我被黎府的人扔去城西的荒庙,曾遭受恶犬的追逐。若不是突然出现的那把匕首,我怕是早就没了命了。当初我只当那是机缘巧合,可先前听了少爷的话,似乎……那是少爷安排的?”
他又沉默了许久,而后回道,“没错,当时为了能够为你营造机会,我苦心孤诣,算着你究竟会在何时何地跌倒,便将那匕首放在了何处。”
黎夕妤听后又惊又奇,连忙又问,“那时玉簪被摔断,少爷心中应当十分恨我才对,又为何会想方设法地去救我?”
“我……”司空堇宥张了张口,又停顿了半晌,方才轻声道,“阿夕,实则救了你性命的人,是你自己。”
黎夕妤面露疑惑,愈发不解。
司空堇宥便握上她的手掌,转而望着她的容颜,道,“倘若你的信念不足,即便给你一把剑,你也仍旧无法活下去。而我始终在暗处守着,你滚下山崖后,全身上下已没有力气,却仍在向前爬。”
“阿夕,是你的坚毅与信念,救了你自己。”
虽是如此说,可黎夕妤的心中仍是万般感动。
从最初起,她所了解的司空堇宥便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可为了救她,他选择了能够维持自己的高傲的两全之策。
也就是说,他自一开始,便不曾想过要她的命。
这样的心思,这样的恩德,曾经的她承受不起。
而今日,他更是险些丧命,要她何以为报?
不知怎的,黎夕妤只觉鼻头蓦地一酸,忍不住向他扑去,钻进了他的怀中。
“少爷,”她瓮声瓮气地开口,颤声道,“下次若再遇上危险,能否换我来保护你?”
“呵……”却听他轻笑一声,伸手揽住她的腰肢,将唇覆在她的耳畔,轻声道,“永远都不会有那么一日,倘若我连自己最爱的人都保护不了,那生于这人世间,又有何意?”
“可是,我怕。”黎夕妤的肩头轻轻颤了颤,此刻只要一闭上双眼,脑中闪过的便是先前司空堇宥被流沙卷进地底的场景。
“只要我还在,你就永远都不要怕。”他将她揽得更紧了,下巴抵在她的头顶,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望向遥遥远方,“阿夕,我曾对你承诺过的一切,此生除非天坼地裂,冬雷夏雪。否则,绝不食言。”
黎夕妤的心跳慢了半拍,却陡然间生出几分不安来,忍不住问,“少爷,距离那一日,还远吗?”
“不会太远了。”他笃定地答,“相信我,如若一切无虞,那么最多一年,我就能完成一切!”
听了这话,黎夕妤惊诧极了。
她连忙直起身子,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他自然知晓她的意味,便回以她一个坚定且灼然的目光,“如今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哪怕江山易主,哪怕厉澹坐上了皇位,我也一定能够打败他。”
见司空堇宥如此信心满满,黎夕妤缓缓笑了,“少爷,我相信你。”
可心中的不安与慌乱,却半点也未退却。
她不敢向他诉说,也不敢胡思乱想,只得压在心底,深深埋藏。
又过了两日,众人终是走出了这片荒野,向夔州城进发。
夔州正如传言中的那般,炎热无比,土壤贫瘠,百姓们的日子过得十分艰难。
又加之两国常年交战,这更加促使了百姓们的饥饿与贫穷。
到达夔州的这一日,日头格外地炽烈,黎夕妤甚至因为体力不支,险些昏倒在陌央的背上。
两千精兵更是热得大汗淋漓,浑身被汗水浸得透湿。
黎夕妤本还担忧入城之事,可哪想司空堇宥竟毫无迟疑,带着众人便向城门进发。
左右他的谋逆之心已传遍了边关,便也无须再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