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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咚——”,任由那指环跌落在地面上划出浅色的弧度,纤长的手指却死死揪住了胸口的衣衫,心肺一阵阵撕裂般的绞痛,伴随着眼前时而昏黑,时而明亮的景象,喉头一甜,蓦地,一口血洒在了素色的衣衫之上。
触目惊心。
摇摇欲坠的身躯,借着最后一分神智扶住了身前的柳树,又是一口残血吐出,眼前的光影终于变成了寂静的黑色,伴着和风送来浅浅的竹叶香气。
梦,成。
白云浮华十年奉,青衫一炬荣与共。笑问不语默回首,当年解剑立东风。
青衫不语默成言,辗转浮华尽成空。
神思尽处,幽幽惶惶,便是那一抹摇曳的灯花,还有那一点冰凉的触感,随着流水微微掠过思绪。
一不留神,便是往思如潮。
灯下人,青衫客。
又是一年伶俜处。
狭长的凤目微微一挑,便是那风流凉薄的颜色。嘴角勾起,却是笑如哭色,风过,昏黄的灯光又摇了摇,那人却依然是当时容色。
——无悲无喜,无恨无怨。
唯独那幽深的墨眸,晦涩黯然的目光,写尽了那一场平平相识,那一曲空空相知,那一日了了相忘……
略凉的手背轻轻附在了那人滚烫的额头上,细细描摹了那人浅淡的眉目。
云成织锦,越女成纱。细雨渺渺,琴音袅袅,纸伞微倾。
手,一颤。便想起了那日盈墨楼上,那人琴音落下时,浅淡的一瞥。
“不曾倾人,不曾倾城,不曾倾天,但却倾我。或曾留人,或曾留城,或曾留天,却不曾留得住故我之思。”手一颤,微微在那人的眉心处停留些许,才幽幽一叹,“无繇……你……可知我?”
曾愿以一人之力,逐鹿问鼎。曾愿史书留名,青史成诵。曾愿天下海晏河清,挥手间,指点江山。
但,那一夜,那一场微凉夜雨,那一个人,那一眼惊鸿。却转瞬成痴。
为君,曾愿负韩国上下;为君,曾愿躬身耕稼;为君,曾愿终老山林。
“你我平平相识,空空相知,可否了了相忘?”一叹,衣袖挥转间,扑灭了昏黄的油灯。暗处端坐,眼前却不受控制地抚摸着那还有些湿意的衣衫。
触目的殷红,刺眼得紧。
原本附在床榻上那人额上的手轻轻收回,回身换了一条新的巾子敷在额上。却见昏暗中,那一泓清泉般的眼微微睁了开来。
冰凉的手指抵住了自己的眉心,力道比平日任何一次都来得大些。一点,而后就有一个带了病后沙哑的声音,低低道了:“既已决意,莫悔,莫问。”
一愣,一急,在反应过来之前,手已然死死握住了那人伸过来的指尖。却见床榻上的人,只是一僵,便放松了身子,只睁着眼静静看着坐在床边的青衫之人。
“子房当是去了,合该是大梦一场罢……守默……”
心,一凛。暖意顿成空。此番纠结何解,何能解之,又待如何说?
完
焚琴期
合将梦里丝竹唱,醒时却离别,信陵邀约纵有期,又怎料,人不在,何处去把信约缔?
“守默……”微微呢喃了一句之后,缓缓睁开了眼睛,墨黑的水眸中映照出的却不是往日的青衫,“子房可有归?”
“无繇你分明知晓,又何必要问?”伏念顿了顿,试了试颜路额上的温度方才道:“三师弟决定了的事情,纵然是师尊相阻也是无用。”
“这倒也是。”颜路笑了笑,抬手微微遮住眼睛,午后的阳光沿着墙爬过窗棂恰巧照到了颜路的脸上,不经意间,便似乎是那般许久之前才见到过的场景。
也是这么一个静静的小屋子,喔,不!又似乎是在一株杨柳树下,四周有着些微的水声,还有那放眼望去永远不会散去的雾气。
颜路愣了愣,却似乎听到耳旁一个少女泠然的笑声,“颜先生,你便再来尝一尝泠儿煮的茶水罢!”
“人都说茶不过七,泠儿,你可知你今日已然煮了多少壶茶水,又浪费了多少好茶了?”另一个略带些凉薄的声音浅浅说道,话语间还夹杂着少女低低的笑声和埋汰声。
“有心为茶者,便不负茶。泠儿,你可觉得?”絮语声声,雾气缓缓,恍惚间。便觉得那该是柳树下,那萦绕鼻尖的淡淡的茶香,雾气的湿重,还有那个人身上淡淡的……
“吱呀——”原本投射在自己脸上的阳光突然被移开,一袭凉意慢慢顺着额间徘徊到了心头,移开覆在面上的宽袖,颜路起身便见到默然站立在窗边的伏念。
“守默……”万般思绪皆抛,见着眼前之人,想说的,能说的,愿说的,却惟有这淡淡的两个字。
“无繇,这窗子移开了些,可好?”伏念微微带着些熟稔的笑意,走到了颜路的身前,为颜路束起了窗边的幔帐,“你昨晚发着烧,今日便不须去授课了。”
起身拦住伏念,把另一边的幔帐束好,颜路拿起了外衫,仔细穿好了才道:“不必了,这天下乱势已始。无端杂思不可乱圣贤之举,子……”
顿了顿,方才道:“可有收到那方消息?”
“未曾,不过三师弟此去,这原本好不容易平衡的大势,不知这次又该向何处倾斜?”见颜路执意起身,伏念终究还是皱着眉头,回到了桌边缓缓坐下。
“暴秦以暴治天下,虽有统一度量,改驰道这等善举在前,但行事不以仁义为根。百姓怨声载道,恐怕这平衡即使这时师弟不去打破,也维持不了许久……师兄……我儒家……”起身收拾好床榻,走到早就备好的铜盆前略作洗漱,一回身却陡然对上伏念无波的眸子。
“无繇,威道之剑已传于我手。”深邃的眸子静静看着眼前白衫儒雅端静的人,伏念淡然一笑,转头眉目间分明是一分感慨,两分不忍,七分……
成竹在胸。
“那,便好。既已决意,便莫悔,莫问。”喃喃低语了几句,终究散乱在了水流倾泻的声音中,不复可知。
“他是谁?”睁大了好奇地眼睛,带着些栗色的发因为在水中湿透,而耷拉在了一起,一丝一丝,夹杂在澄净的眸子之间,像极了……
微微用竹蒿撑了撑水底下的积石,借了力。竹筏便向着那一群或坐,或站,或悠游自得,或警惕四望的人之间缓缓飘掠而去。
还不到那陆地,方才那发问的男孩便猴急地一个箭步想要跨上在水中漂浮的竹筏,却被他身后默然沉思的少年提住了衣领,向后随意一甩。
暗嗤一声,“天明,别胡闹!”
“呵呵。”青色的衣袖合着半束的长发掩住了竹筏上那人浅笑的容姿,被摔在后面的天明却依旧是冒冒失失地蹿将上来,一把本要抓住那个沉静少年的后领,却被那少年轻轻一闪,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