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可是……颜先生他……”皱了皱眉,即使没有转过身子,也知道这个自小陪同自己长大的小丫头正是一脸的忧思,嘴角泛起一个弧度。
无声道:颜……先生啊!
——无繇
翠色衣衫迎风舞动,长袖翩跹,在空中划过一个弧度,随即那呆愣的少女忽的回过了神来,跑着追向了那道绿色的身影,“少爷又打我!哼!这回你是少爷我也饶不了你!”充满生气的声音随即把三间素净的小室震得抖了三抖。
走在前面的张良在一袭青衣之前略略欠了欠身子,对上那人儒雅却带着些许戏谑的笑容。低声道:“少年人,终究该有个少年人的样子不是么,慕容?”
点了点头,墨色的发,在暗处流转生辉。微长的目,弯了弯,勾勒出一副谦谦君子般得模样,而后浅淡一笑。上前,拍了拍张良的肩膀,“子房,你呀,分明也是个少年人啊!”
神色恬淡无波,终究不知是喜是悲。
“慕容……”退了一步,翠色的衣衫因急促的动作而在空中交叠出几番情状,张良略一躬身,只道:“若论少年,慕容也终究谈不上中年啊!何苦……”
侧过身子,从慕容青的医馆可以看到不远处的街市,来来往往的人流,还有那日夜不息的吆喝声,叫卖声,或是时不时传来的一声两声的牛叫声。
不过,轻笑。张良回过身子时,神情中却多了几分艳羡,“这里当真是人世。”
“活在凡尘,又有谁能真正超脱世间凡俗呢?不过贪慕凡尘,流连忘返罢了!”慕容青笑了笑,眉目间却是有了几分历尽沧桑而后的淡然,“今日难得子房来访,我可是得暂时闭门修业了!”
“多谢慕容破财待客了!荣幸之至。”张良拱了拱手,便沿着慕容青所指的方向向着楼上去了,随即穿过问诊的病人的泠儿便冲进了小屋中,一边跑还一边叫,东张西望,却就是不看自己所走的前方。
“啪——”额头被一双略嫌冰凉的手挡住,顿时六神无主,眼神乱飞,良久泠儿的视线才堪堪回到了眼前挡住自己的人前面。
那一袭青衫……
神智一晃,忽的揪住眼前那人的衣襟,大吼道:“少爷!你真是太不讲理了!动不动就打泠儿的脑袋,泠儿今天一定要报仇雪恨!”
一抬头,便是一阵清雅如兰的香气袭来。“少爷……”呢喃着,眼睛却忽而有些酸涩,继而便是神智的迷离,朦胧间明明还记得要拉住那个人的衣襟……明明……要好好报复回来的……
伸手接住那忽然软倒的少女,随即便找来一张榻子,将人安置好了。然后又匆匆向着那些前来道谢或是不急于问诊的人道了声抱歉,便关上了小舍的门,就此结业。
踱着步子,一步,又一步……转角之处,却偏偏回过了头——一眼万年,穿越了那层层叠叠喧闹的人声之后,留下的从始至终只有那白衣纤弱的身影。
分明不过是个弱质女子,却偏偏执意至极,认定了便一生也不会改变啊!何苦……何苦……
那日分明知道她有意伴自己一生,却终究装聋作哑,两人咫尺天涯。
“得之,失之。何必患得患失啊,终究不过俗世一凡人啊……”勾唇浅笑,一派儒雅。
把视线回到了睡在竹榻之上的泠儿。微微抿着嘴,还有细细的口水顺着脸流了下来。眉眼弯弯,似乎此时便能见到少女醒时绚烂的眸光。
几步飞踏,便上了楼去,一个侧身稳住了身子,随即便接住了一杯飞来的茶盅。
“慕容果然好武艺!”一人桌前长立,举杯做了个请的手势,一饮而尽。
酒……竹叶青……
看了那人凤眸斜挑,一身落寞,却又安静得叫人疼惜。忽得便想起了那一个飘渺出尘,却终究迟滞凡间的人儿。
白衣若仙,却依旧为人。
略略地头,却并没有干脆地饮尽,慕容青只是笑着举了举杯子,“我这医庐早已没有酒了,子房这竹叶青又是何处而来?”
张良饮尽了杯中酒后,举着杯子的手一倾,整个人坐在了窗沿之上。狭长的凤目轻轻一挑,墨色流连,伴着清脆的杯裂之声,“酒,自然不在人间。”
“呵呵!”闻言一笑,慕容青一饮而尽,也把杯子用力一掷,酒香四溢,玉声轻灵,“许久没有见着些人间仙境了!”
“不过……”坐在窗沿,便少了许多人流的阻隔。微微眯眼,心下慨叹,却没有丝毫表现在了脸上。
那人,那琴,那……晚,一诺。
为何,便成了空言呢?
是你的错,又或是我的错?又或者,如你所言,错的不过是这纷繁的人世?
“如何?”慕容青看张良似乎没有接下去言语的意思,只好开口询问。
心思百转千回,却终究只是转瞬,视线从那悠远的草屋前收回,微微一笑,“人间仙境毕竟难得一见,所以这酒两杯也就尽了。”
“若是无酒,茶倒也好。只不过这好人,好茶,好时机却是可遇而不可求。”说着,便走到了屋中的柜子前,取出了一套白瓷的茶具,放到了桌上。
细细凝眸,似还能看到那人素手煮茶时留下的一缕痕迹。
“我只想问你,服了子衿殇必断情否?”
早已在这寂寥时光中干枯败落的心,忽而抽了抽,为了汶月……或许,自己早已失去太多了。
只不过,这一切,都是心甘情愿啊!
“慕容……子衿殇,必断情否?”张良问这话的时候,手稍稍抬高了些,似乎要遮挡那游弋到了眼前的阳光,而手上的那一枚银色指环,却忽而闪了一下光。
没有等到回答,却听到了手垂下时,指环落地那清脆的声音。
“叮当——”狭长的凤目忽而睁得老大,死死盯着地上那原本自己如何也取不下来的指环,忽的掉落在了地上的情景。良久,无悲反笑。
“哈哈……”慕容青侧过脸,皱了皱眉,那悲怆的笑声,实在是太凄然。同是天涯沦落人,又何苦相欺?
只不过,眼前又闪过那一道白色坚忍秀美的身影。还有两个小小的人儿,相互追逐,绕床弄青梅的样子。还有……还有……她说要成就的那一脸微笑。
慕容青啊,慕容青,你终究要负了这两个志趣相投的友人啊!
若你要成全他,那我终究会为了你成全他,甚至盈墨也会因为那抹不断的牵绊而选择成全。
你呀!聪明绝顶,固执之极,又何曾,给了我选择呢?而你先要达到的,我又如何不会来成全你呢?
“服了子衿殇,自然要断情啊!”走上前,弯腰捡起了地上那黯淡无光的指环。古朴的花纹,不见斧凿浑然天成的环状,凝眸细看还可见见其中刻着四个字:与子成说。
垂眸,良久方才是一声不知是叹是笑的声响。慕容青拿着那指环送到了张良的手里,默默转身开始回忆起记忆中那人煮茶时步骤。
取了水,放在炉子上煮着。看着丝丝缕缕的雾气从壶中冒出,房中忽而陷入了奇异的寂静,除水声无他。
“聚亦是缘,散亦是缘,聚聚散散皆是每个人的缘法。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啊!”
攥紧了那一枚黯淡的银环,苍白至极的脸色,慢慢回转过来。脸上又是来时的一派恬静淡然,凝着一丝浅淡至极的微笑,对一袭青衣,袅袅青烟,呢喃:“我命何由天啊,只不过有时终还是不得不认命呢!”
上扬的尾音,戏谑的话语,如人饮水,其中冷暖,唯有自知。
原本晴朗的天气,这时却忽而有了云。本能射进屋子的阳光也不知何时退去了,天慢慢变黑,变暗。而后闪过了几道银光,便下起了细细密密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