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我来吧。”张良走到了颜路的身边轻轻拉住颜路的手,“我带你去凉亭那里吧。”
微凉的触感,却并没有寒意,颜路惊讶的看了张良一眼,却也没有挣开张良握着自己的手。没有排斥,甚至……有些依恋。
颜路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现在比自己小了好些岁,却成熟如斯、了解自己如斯的张良,心里顿时涌起了不知是苦涩还是甜蜜的感觉。只是微微弯起眼角,朝着张良笑了:“子房……”
不知为什么,明明只到自己的肩膀,却始终无法……无法把那人当做一个无知的孩童。还有那人……眯起眼,不知那人……可好?
“你在想谁?”张良看着阳光下,那人微微出神的侧脸,那恍若初见时的神情,心下顿时有些明了,那日,那一袭白衣,那缠绵悱恻的琴音,那寂寞的眼眸……
——相思为何?
“不,没什么,只是挣扎徘徊于往事,无法自拔而已。”颜路轻笑,“我是不是很可笑?明明是自己放开的手,却始终萦绕心头,无法释怀。也许,我并非你们所看到的那样淡薄,只不过……”说到这,微微一顿,惊觉自己竟然对着张良连深埋心底的话也说了出来,愣了楞,只是默默别过头,想要抽出张良握着自己的那双手。
“不。”紧紧回握那双有些颤抖的手,张良道:“也许,你并非是个淡薄无牵的人,但是那样岂不是更好。 那样,活着才会有了自己的期盼,你就是你,是无繇……从未改变。就如同我们相遇的那一天,那雨中的乐声……那就是我读到的你。”
手心渐渐有了些凉凉的汗渍,张良也不介意,只是把那双手握得更紧,颜路挣扎了几下没有成功之后,也只得放弃,静静在张良的对面坐了下来,一时竟是默默无语。
四周是渺音阁永远不散的雾气,张良似是感慨地伸出手,轻声道:“无繇,你可知这渺音阁的雾气为何总也消散不去?”
痴痴望着那一川雾气,很久很久,方道:“为何。”又或者……回转过身,看着那狭长的眸子此时正闪着淡淡的愁雾,迷迷蒙蒙,如那水中的翠玉,带着些许柔和的光芒。
“这……”
张良刚一开口却听得身后一个明媚的女声叫道:“颜先生!东西都准备好了!泠儿可是期待了好久了的!”
春天的雾气还是带着些凉意的啊!颜路轻叹一口气,用左手抚了抚泛凉的右手,接过泠儿手上托着的茶具和一些风干了的梅花,柔声道:“辛苦你了,泠儿。”
泠儿的脸上扬起大大的弧度,“才不辛苦呢!一想到今晚少爷和颜先生会陪着泠儿修习茶道,我就觉着满心的欢喜冲了头儿脑儿,哪里还有什么辛苦呢?”
闻言,颜路微微变了脸色,对于昨日那不知几何的七杯,心里到底是对;泠儿有了些惧意。不过,这是自作孽啊!颜路只得微笑道;“好!”
闻言泠儿灿烂一笑,随即问了一直端坐在庭中的张良:“那少爷还有什么吩咐么?”
张良长袖半掩住脸庞,倒是看不清神色,只看得那狭长的双眸微微上扬,声音轻轻和和,“泠儿,你就先下去练习你的茶道吧,现在就不用你侍候了。”
“啊……”扁扁嘴,只道自己今次又没法偷师,怨愤的瞥了张良一眼,又用恋恋不舍的眼光看了看颜路和那桌上的茶具,终还是退了下去。
“你呀,为何如此耍弄泠儿。”颜路笑着几步回了张良对面坐下,戏谑的看着张良,“不过,她倒也愿意被你耍弄。”
“那你说今日在此有几人?”张良忽略了颜路语中的深意,答非所问。
“三人……”颜路答完后,又忽然笑了,“你……”
“如何?”张良一挑眸,看着颜路。
“罢了……”颜路垂下眸,“今天风和日丽,还是品茶论琴为妙,好歹我还是你请回来的乐师,要是天天不司己职,那可是要遭人话柄的。”
“那倒是。”张良道,“那就劳烦颜琴师煮茗了!”说完还站起来一拱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那你呢?”颜路看了看张良,“我虽说只是笑笑琴师,到底还是来教导你琴艺的,你若是一无所成,可不行。你既不让我教,定是精于此道,不如奏一曲应景如何?”
“那便随你。”随即从袖中取出一支短笛,走出了些,到了河边的柳树下,吹奏起来。
悠扬而旷达,傲气而并非霸气,出世也是隐世……
“这便是你么?”颜路呢喃着,看着那人雾中稍稍朦胧了的身影,“就这样让我了解真正的自己又是为了什么呢?”但还是一笑,如和风细雨,半弯着腰,取了热水烫杯。
指尖流转,点点银光。下意识抚住了那闪着光芒的指环,死生契阔,与子成说么?
谁知真假?
看那柳下身影,十指翻飞,那闪着银光的指环……
终成了浅浅一声叹息,而后就是微笑,低头,用尽了全部心思沏茶。沉浮的茶叶,清香四溢。悠扬的乐声,如诉如歌。
蓦然想起了魏牟,那个在时雨轩中遇见的男子,自己曾在那是是如此坚定的回答过的啊!
少年人只知少年事,多余的,又何必去知晓呢?
是啊……又何必呢?
释然一笑,心下顿时松了些许,看着杯中起伏的茶叶,轻道:“茶若凉了便不好了。”
张良有些诧异地看着似乎有些不同的颜路,只是点点头,收起了短笛,缓缓踱步到了亭中。
心绪稍乱,但为……但为那……春风再顾。
眼角一勾,魅惑无限,“不知无繇对出府游玩一事,有异议否?”
心绪乱完
问情何
清歌淡 问情何
微凉的雾气似乎是永远缠绵在渺音阁之上的,张良静静地看着这记忆中从未消散的雾气,心里慢慢想起了那些旧时的回忆。那是自己的母亲,那绝美素净的容颜,怀抱着自己,轻轻地拍打着自己的背脊,看着那飞扬的柳枝。
听着那淡淡的江南的轻柔的语调,“良儿,那是柳枝,留人之用的物什。你且看看,看看罢……”
于是,幼小的孩子,粉雕玉琢的脸,精致而绝美。缓缓睁开了狭长的目,像极了年轻时的父亲。看着那随风吹动的柳树,学会了这一生中第一个词。
出乎人意料的,竟不是母亲,也不是父亲,也不是那一日母亲所说的柳枝,而是留。
后来慢慢长大了,就慢慢明白了自己宿命。也许,就牵扯在这个“留”字上了。挣不开,也摆不脱,就像是那些带了钩子的荆棘,紧紧钩进了人的皮肤,扎出了点点的鲜血,却喊不出疼痛。
眨了眨眼,又想起了那些在记忆中一直迎风飞扬的柳枝,还有那缠绵不散的雾气,还有母亲用那幽幽语调说起的传说。
“良儿啊,良儿……你可知啊,这雾气本不是常年缠绕在这渺音阁的,这里的雾气啊,也不是寻常的雾气……你可知啊,良儿。”低着眉头,女子的眉目如画,却锁着深深的悲伤,目时常看着那雾气,看着那柳枝,长久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