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放下笔,左手触及到右手无名指上那泛着暗色光芒的指环,笑了,“良儿并无意天下。”一言说的认认真真有板有眼,迎着张平怀疑的目光,也是坦然。
只是笑笑,又重复道:“良儿并无意天下。”
“可这,天下……”张平深沉道:“我看你的字中,分明有逐鹿之意。”
“呵呵,父亲知道的,良儿纵使侥幸争得天下,但是这治理天下,终究不是我所适合的。为人君,并非我所能。而良儿所谓的天下,只是一个太平盛世。若有人可用我,我必助他平定天下!”抚着指间的指环,张良说得坚定。
也的确如他所言,遇一人,愿意用他,便助他,平定这偌大的天下!
“良儿,这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自周统一天下,分封诸侯之后,到如今战乱不断,百姓苦不堪言。似乎,真到了应该一统天下的时候了。”张平看着自己儿子,有些欣慰,又为其担忧,心情甚是复杂。
“我只对这逐鹿的游戏,感到万分期待。”说完,朝着张平行了一礼,慢慢走出了房间,“良儿告退。”出了门,遇见了众多的侍女行礼,张良在缓缓一笑,似是想起了什么,只道:“备酒。”
“去吧!”张平神色温和地看着张良的背影,然后把那卷放在花瓶中的天下二字拿了出来,打开——
良久一叹。
“惟愿吾儿,真可还世人一个太平盛世。我真是老了啊……哈哈……”老泪纵横,真不知是欣慰,亦或是落寞。
“颜先生,用茶吧!”泠儿沏了一壶茶,递到了颜路的面前,然后笑嘻嘻地看着颜路微笑着饮下去,才笑盈盈地问道;“怎么样?有没有好一些了?”
原来,昨日见泠儿泡茶,颜路只是随意提了些意见,泠儿便不依不饶地缠着颜路要学泡茶之道。颜路不好拒绝,只好努力地帮着泠儿试茶,以至于从昨日到如今,颜路都不知自己到底喝了几杯茶下肚。
人说茶不过七杯,如今……七杯之数,不知有几何了?
苦笑一下,又是饮了一口,才道:“好多了。”
泠儿立刻眉开眼笑,“颜先生真是厉害啊,不管是乐器还是茶道都是精通,泠儿一定会继续努力,好好研习茶道之数,不让颜先生失望的。”笑容轻扬,笑得活泼而可爱,让人不忍心打击泠儿的自信心。
颜路轻叹一口气,只道自己是自作孽不可活。没事,又为何要说泠儿的茶云云……但是对上泠儿,却始终不忍心冷然拒绝,只得一杯接着一杯,酗茶一词突现心中,不由苦笑,看着泠儿拿起茶壶笑着转身:“那我再去试试,待会让先生试试。”
点点头,泠儿便兴高采烈地去了。只余颜路低叹如此如牛饮茶,真是糟践了茶啊。
低头,看着自己指间闪着光芒的指环。心头突然一动,随即便起了身踱出了房外。
依旧是雾色蒙蒙的小河,就像是一道永远打不开的珠帘隔着渺音阁与尘世。对岸的景色,虽是看得见,却怎么也看不真切。
但饶是看不真切,却始终会有什么即使看不清,忘却了,却依旧映在心底。比如说,那一柄翠色的纸伞,那一段雨中的记忆。虽淡,却无法忘怀。
那是深深隽刻在心底的对于某种温暖的眷恋。
即使孤傲如他,清冷如他。
扬眸,对着那蒙蒙雾气微微一笑,只是轻道:“且煮梅酒论琴么?”
完
心绪乱
清歌淡 心绪乱
在很多年以后,颜路都不曾了解,这个曾以医术冠绝天下的男子,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曾以为他为情所伤,心有所感,而放浪形骸,曾以为他洒脱不羁,是为逍遥,曾以为他,青衣不改,是为执着。
可是,似乎到如今想想,却都不是。
记忆中,那一袭青衣,布带束发,手提酒壶,狂放而笑的男子,在如今,却忽而模糊了面目。那隽刻在心里多年的身影,原本以为记得分明,到头来却发现,自己似乎……
从未了解过这个人。
握了握身畔人的手,温暖而又细致,就如同多年前的清晨,那一场薄雾,淡淡的,萦绕在目间,缠绵在耳畔。看不清的,恰是那熟悉不过的温柔。
令人安心,如许。
“不知,他可好?”又想起了自己走投无路之时,那人曾对自己伸出过的手,笑着说;“我不是说过了吗,只要你有难处的话,就可以来医馆找我的。而且,我也欠你……”
“欠我?又为何不是我欠你呢?”颜路记得那时的自己,狼狈而又无措。甚至,早已失掉了前行的方向,所以看到那双向自己伸出来的手,就如同溺水之人抓到的救命的浮木,只是紧紧抓住,更像是人类求生的本能。
侃侃笑了,云淡风轻,丝毫看不出那人曾是嗜酒为命,无酒不欢的醉客。“你当时说过信我,而我却骗了你,难道不是我欠你么?”随即拉起了颜路,半扶着那孱弱的人,慢慢远去。
欠了人的,总是要还的。更何况,那我就是我造的孽。
如今想来,往事虽多感慨,倒也是笑看的多。即使如何痛苦,即使如何矛盾,那也是曾经了。
再回想起慕容青,似乎……温和清雅,兼有狂放不羁。但这狂放只是初见,到了再遇时,那人就是如今所见一派优雅淡然,再不沾滴酒。只是静静守着故土的那一医馆,也不知到底在守候些什么,或许是人。或许,只是习惯了等待,故而再不愿变化,又或许,只是为了给自己留下些期许,有个念想。
轻轻,十指相扣。笑而出声,“真是,明明我们两人在此煮茶论诗,为何又要扯起这个闲人?”微恼的声音,带着笑意,倒也没有恼怒的意思,反而多了些宠溺在其中。
颜路回过头,轻轻浅笑,看着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容。伸出另一只手,缓缓反握住那人的另一只手。看着那依旧魅惑,却因岁月洗礼而带上了稳重的面容,笑道:“他,于我是知交,而你,却始终在……”轻轻那双修长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胸口,看着那指间闪着银光的指环。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一生之约,原本以为尽成泡影,却在纷飞的乱世中,峰回路转。原本永远握不到的双手,终于握到了一起。真切,而又温暖。
这便是生之大幸了罢。
“我们真当是幸运啊!比之慕容。”轻轻的感叹,载着淡淡的惋惜,“慕容他医术无双,天下冠绝。可是始终守在那一间小小的医馆中不愿意离开,定是在等那人吧……”
“恩!我们的确够幸运了的,我原本以为,这双手……”张良忽视了心头那一闪即逝的恍然,低头看着手中轻握的手,忽而郑重道:“那时候,我以为这一生都不会再握到这双手了……”后又轻轻移开那温热的衣衫,对着颜路浅浅笑了,“许多事,都是强求不来的,慕容不是傻瓜,定也知道。只是……”
“只是想留个念想吧。”颜路了然一笑,起身,轻捻飞花,落茶,“喝茶吧,这些事,多想也无益,不如想想我们明日到何处走走罢。”
“恩,这倒也是。”点头笑笑,接过杯盏一饮而尽,“且看风起时,花落欲沾衣。”
说的正是迎风而立的那人,白衣飘洒,落花满襟。
轻笑,涤尽红尘千丈愁。
那是后话,暂且搁置不说。倒是如今那人一袭玄衣,静静在盈墨楼前站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