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道那荀子一拂袖,似是生气地走出了竹林小居,向着前院走去,子落看得胆战心惊,心道千万不要让师叔祖责罚于此刻到来的伏念,于是急匆匆跟了上去,倒是忘了自己平日里最害怕荀子这位师叔祖这件事。
这倒还是后话,只不过子落见伏念虽年长自己几岁,却是成熟睿智,自有一股儒雅俊秀之风。身上时不时会有一种坚毅的气质透露出来,叫人不得不为之折服。
而且,看了看在前面走得形色匆匆的荀子。师叔祖还把那韩非送予自己的玉佩交给了伏念,看来是有惜才之意。子落心里暗自思忖,虽不得全貌,也想得了十之□。并且这师叔祖向来非寻常人,他的心思自然也不能用一般人的想法来推断。
今日恐是并非气恼吧。
自顾自点点头,子落到底是年轻人,熟悉小圣贤庄里的小道,而荀子甚少出竹林小居,自然是取大道至前院。子落便趁此抄了小道,先一步到了前院。
见伏念经过这么久依旧还在,自然是松了一口气,心道:幸好还未走,要是师叔祖到此,发现伏念走了,自己今日可不得遭殃了么?于是急急上前,也没工夫四下张望,随即道:“伏念公子,师叔祖已经从竹林小居出来了,再过些许时候便要到了。”
“喔?师弟竟然要亲自到前院来吗?”突然有一个温和的声音说道,惊得子落倒退了几步才堪堪站定,“啊!师祖!”一瞬间少年的脸就红了个通透,只得低着头默默道:“子落不知师祖在此,冒失行动,子落知错。”
那男子只是温和地笑笑,拍了拍子落的肩膀,颇有几分鼓励的意味,“你呀,说了多少次,还是这样咋咋呼呼,一点也学不会你师兄们的沉静。以后要多读书修身,切不可再如此冒失,有失君子风范。知道了吗?”
“是,师祖。”子落到底还是年少,犯了错固然后悔,只不过这也只是一时的悔意,再加上平日少见的师祖和颜劝导自己,倒是立时忘了这原本只有些许的悔意,一下子又生龙活虎了起来,只道:“师祖,您常教导我们,君子言行要得体。可是万一我们遇到急事有生命危险时,也要如此么?”
那男子随即莞尔,看着子落眼露怀念之色,只道:“子落真是个聪慧的孩子,将来也必有不小的成就。这个问题,我在小的时候也曾问过我的师尊。”
“师祖的师尊?”子落有些好奇,“那他是怎么回答师祖的呢?”
那男子只笑不答,看了看一旁静默无语的伏念就道:“伏念,看你在一旁,若有所思,不如便由你说说见解吧。”笑看前院外荀子止步不前的身影,他只想知道师弟是否又想收了此人入门。于是便用此试探,亏了这单纯的子落,否则自己还得为此伤神呢。
伏念一拱手,倒是没有看见前院外的荀子,于是说出了自己的见解:“儒家讲究的是中庸之道,所谓中庸之道便是折中致和,追求中正。暗含了因时制宜之意。在面对如此情况,自应该顺应时势,不应拘泥于旧理。顺应时势,儒家才得以盛兴不衰。”
“好!”笑着朝外面那人道:“果然同于师尊当年曾说之理。师弟,既然来了,为何止步不前?”
荀子一捋胡子,狠狠瞪了自己的师兄一眼,自然是知道自己师兄心里的想法,随即步入前院,看了看伏念,怒道:“昨日给你玉佩,自然是嘱你今日到竹林小居见我。今日你竟还要老夫一把年纪的老骨头赶到这里来见你,又如何合于君子之道?”
见师弟面露怒色,心知师弟有意为难伏念,倒也没有阻拦,只道:“子落快些下去温习功课吧,这里不需你了。”
子落从见着荀子开始面上边有一丝畏惧之色,自然逃不过众人之眼。伏念无权管这些琐事,荀子只当没见到,那便只有这儒家的掌门出面了。子落闻言果然如获大赦,急急走远。
荀子轻叱一声,别过脸看了看正在思索的伏念。
随即对上了伏念的眼神,伏念一拱手:“君子不擅入他人居室,且荀卿也并未言明邀我入室。”
坐在一旁的男子挑了挑眉,带着兴味看着自己师弟和伏念之间暗潮汹涌。心下暗叹,伏念此言有失,师弟为人随性,并不喜欢如此恪守礼仪之人。
此番只怕是……
此言一出,怕是师弟收他为徒的可能性又低了几分,想到这里,爱才之心顿起,不由皱了皱眉。
“小子如此迂腐,怎么昨日算是我看错了你!”荀子哼了一声,想起那两个出去的弟子。一个……而韩非虽然口吃,但是甚合他意,心下顿时不满,“今日扰我思索棋局,你便先回去吧。”
说罢大袖一挥,转身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看着师兄在一旁略有所思,便道:“师兄若有所思,不知有何事?”
伏念心下一顿,知道自己失言,却也无可挽救,懊悔之心顿生。
虽不愿再收伏念为徒,但是心里还是明白伏念乃治国之才,儒家向来广纳弟子,如此便失了这样一个可塑之才,倒也可惜。刚才分明见师兄眼露爱才之意。倒不如……
于是才发言相问。
两眼相对,到底也处了那么些年月,自然知道对方所想,于是转过头对伏念说:“你既今日来此,定是好学之士。如若我要收你为徒,不知你可愿意?”
伏念只以一拜表明自己心意,如此,天各两方,即使折柳相留,也再留不住了。伏念虽有挂念颜路之心,但是颜路那十六个字把所有美好的结局都带走了。只留下两个选择——一是随颜路而去,而是随天下大势。
到底是选择了天下,伏念苦笑一声,虽有悔意,但是少年心里那灭国之恨陡然而起,便也顾不得心里那微微的声音。
也许,会后悔吧。但是,此刻的他却是坚定的,向着那拯救天下的大路而去。
于此,伏念正式拜入儒家。
也为天下日后夫人风云变幻,埋下了重要的一笔,也许,也是关键的一笔。
小楼,听雨,杯酒,末断。
一袭青衣,淡如烟雨,虽是晴日,却叫人偏偏可以在那人的身上,看见些朦胧的水色。洁白而纤细的手指,不染纤尘,却带上了满溢的酒香,手托玉脂为杯,随意一倾,满杯清酒,尽数入了喉中。
那人只是微微一笑,却是豪放不羁。满头青丝,随风狂放而舞。随手一掷,玉杯应声而碎。一个转身,果然看见了那一袭白衣胜雪。
有些感慨,却不知是为了什么。勾了勾唇角,算是欢迎,倒也没有说话,慕容青朝着那人点点头,转身便向着房中去了。毫不犹豫的身影,决绝,而不带任何感情,似乎……
不去追逐,便会散了。
白衣轻转,徐徐跟在那一袭青衣的身后,慕容青倒也象是料定了那人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故而施展轻功,身法如飞。不过,不管速度或快或慢,那白衣,总是若即若离的随着慕容青。
开门,取杯,斟茶。
径自取了一杯便饮了起来,慕容青皱了皱眉,茶……已经太久没有品过个中滋味,到如今,真有些不习惯了。
“师兄,你真的是浑身的酒气。”白衣在桌边坐下,拿起了一盏茶,慢慢饮下,“变得,不像是我的师兄了。只是……”
“只是什么?”
“这茶,依稀还是旧时的滋味,未曾变过分毫。如你,真当让人艳羡。”
闻言,回头看了看,那白衣女子落寞而又平淡的神情,慕容青心头一颤,把杯子放了,略略低头,“变了?或是没有变,这些,时间过得太久,我早已记不得了。当时的模样,现在,哪里还有分毫?”苦笑着看着自己的一身青衣,一脸不羁,早忘了当年初出茅庐,不明世事的模样。
“师兄,你未曾变过,变得只是我罢。”白衣女子轻轻道,“是我不该。”
“子衿殇,为何要给了他。汶月。”没有回应白衣女子的话,慕容青只是淡淡一句,“我知道,你来,只是想知道,那一天,我有没有对他下毒,是不是。”挑眉,表情是如此合乎当时的气氛。
汶月顿了顿,神色复杂地看了看端坐的慕容青,心下想问,当时转而明了,“师兄不是这样的人。”
“那便想知道,那日我问他的话,是不是?”慕容青笑了笑,“你怕我伤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