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中,暗淡的灰色,并不引人注目。但是,那古朴的花纹,还有那恍若天成的形状却引起了张良的好奇心。随即伸手取来一看,却是一对指环。
暗淡的灰色,这材质大概是银,轻轻在手中把玩,却觉得并不像是银的质感。夜雨幽幽,张良的手指缓缓沿着指环内壁划过,却察觉到里面似乎刻有字迹。
遂,拿到眼前细看。之间一个指环上刻着死生契阔,而另一个上却刻着与子成说。
“老夫人,这指环,可卖?”似乎是同时开口,颜路和张良对视一眼,有些尴尬。
老妇人随即笑了,且笑得神秘。“两位公子且挨个试试这刻着死生契阔的指环吧,卖不卖,这可由不得老身说了算的。”
“恩?老夫人的意思是这指环会认主?”颜路看着老妇人的神情,心下顿时明了了几分。却见张良凤眸半敛掩住了里面的精光,拿出一个指环递给了颜路道;“无繇,你试试吧。”
颜路拿着指环直摇头,“这指环像是女式的吧,那么细,怕是……”犹豫着,还是没有戴,只见张良把自己手上那一枚刻着死生契阔的指环往自己手上一套,随即夺过颜路手上的那一枚,往无名指上一套,便轻而易举地戴了上去。
颜路吃惊地看着自己的手指。怎奈这指环戴在自己的手上竟是一点不大,一点不小。随即伸手去取,那指环倒像是长在了自己的手上,任凭颜路如何用力,也脱不下来了。
“子房,你试试把你的指环脱下来试试。”强压下心头的惊疑,颜路叫张良拿下指环。怎料,张良如何用力都脱不下那手上的指环。
“老夫人这可如何是好?”颜路道,“这指环为何褪不下来?”
那老妇只是惊异地看了张良又看了颜路许久才道,“原来,竟是你们两人。这指环自然是认了你们两人为主,只有拥有指环的人死了,这指环才可以摘下来。这两个指环便送与你们吧。”
“送,这如何敢当?”颜路不忍老妇人白忙一晚,随即从衣中取出些纹银,递给了老妇人,“这些银两您就收下吧,也算是我们买下了这对指环。”
老妇人倒也没有过多的推辞,静静接下了颜路递过来的银两,道:“相逢,便是有缘。有缘有份自是好事,有缘无分,万勿强求。前路坎坷,多加保重。这位小公子,老身这有一个锦囊,便赠于你吧。”随即从袖中拿出一个绣工精美的锦囊,交给了颜路,“也许有一天,它可以救你于危难。”
“多谢老夫人了。”颜路轻笑回礼,把锦囊放进了衣袖中,执伞转身而去。张良看着老妇,欲语还休,终是神色复杂的看了几眼便走了。翠色的伞,在雨中,鲜艳而妖娆。
似狂舞的藤蔓,嗜血而妖异。却依旧有几分旧时的纯净。
人海漫漫,喧嚣声,此时却淡了。眼前只有一条路,那便是通往相国府的曲径一支。
静静握紧了手,也没有犹豫,两柄伞,依旧是一前一后,缓缓步出尘寰。
只有那老妇人看着这两个人影静静出神,良久才道:“锁情易主了么?”
多难之秋,真不知是缘,还是孽。老妇摇摇头,低叹一口气,终还是缓缓收拾了地上的物什。缓缓朝着不知何处去了,悠悠生死别经年,此别,不知是否还有相见之日。
老妇只是神秘一笑,缀满了皱纹的眉角此时却似乎恢复了往日的光华,一笑竟有些许出尘的味道。
锁情,锁情。情,岂是这小小指环锁得住的。人,又岂是这小小锁情锁得住的。
人生不过百年,到了要去的时候,便是情断之时啊。
雨,濛濛。乱了,视线。
“荀卿,下在此处么?”那摆这棋局的老头,看到荀子落下的一子,微微哂笑,行动中,全无丝毫对于荀子的恭敬之意。
荀子长袖一甩,见这人对自己毫无敬意,却也没有惧意。心下顿时对这老头有了几分好感。然,这句话实则是在问荀子是否决定了自己落子的方位,荀子不禁皱了皱眉,只道:“落子无悔,既然我决定了下在此处,就不会后悔。”
“如此甚好。”对面的老者,随即拈起一颗白子,落在棋局上。把原本打算放弃周边,直接从中间摆脱纠缠的局势的荀子的黑棋,又拖入了迷局中。
伏念微微皱眉,却也明白荀子生性不喜欢刻板的人,虽为儒家中数一数二的杰出人物,实际上对于某些事也并不是十分在意。一眼扫过棋局,托额思索。
黑白两条大龙相互胶着,不论是谁进一步,都会是赢,不论是谁,退一步,都只会是输。可是,这对弈的两人却对于胜负太过于执着,谁都不愿意把胜利拱手让人。所以,才会形成了如今的这一局死棋。
该如何是好?
混乱中,毫无头绪。就像是在雨夜海中沉浮的船只。漂泊无定,却不知归处为何。薄柳轻絮,向来无情,风儿一吹,便到了伏念的眼前。缓缓地抓住眼前飞过的柳絮,伏念露出了难得的浅笑。
若是他,又当如何?
若是伏念本人没有办法的话,那个人,那个人又会做出何种选择?
“年轻人,我看你面带微笑,似是胸有成竹,你倒是觉得这棋该下在何处?”荀子在老者下了一颗白子后,陷入了长考,只是静静看着棋局眉头深锁。而老者,却神态清闲,似是并不把这一局棋看在眼中。
是深深隐藏的桀骜,还是……
原本,就并不在意?
伏念捏紧了手中的柳絮,似乎就像是抓住了当日离去的颜路。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终究在老者一句话入耳时,松开了手。
风过,柳絮轻扬。多了这一点柳絮,倒也看不出来。
微微垂首,伏念答道:“伏念不敢妄言解得开这棋局。但是,却与荀卿有不同的见解。不过,古语有言,君子,观棋不语。这……”
“喔?荀卿以为呢?”老者的脸上没有惊讶,待到荀子脸色极差地来了句”无妨“之后,面上却似乎是玩味的笑容,略有深意。“你,欲落子何处?”
“这棋中黑白两条大龙相互胶着。荀卿欲舍边角,而在中腹一决雌雄。而我却觉得,这似乎有所不妥。”皱着眉,伏念努力地分析着棋局的局势。
“呵呵,有何不妥?可说与老朽听听么?”老者,捋了捋胡子,右手拈起一枚白子,在棋桌上敲了敲,看向了伏念。
伏念,连忙一垂首,道:“这盘棋,原本就是因为两者胜负之念过盛而致。所以,我倒认为,弃中腹为妙。”
“呵呵!”老者听完忽而抚掌大笑,“好好好!”一连道了三个好字之后,却又不言不语,只是看着对面一脸不善的荀子,面带微笑,右手的棋子时不时拍在桌案上。
自有金石之音。
僵立良久,荀子才缓缓道:“甘拜下风。”死死看了棋局一眼,便起身,拂袖准备离开。
此时,那老者却道:“这局棋,无论谁来下,都只有三种可能的下法。是为高中低三等。今日,我便遇见了其中之二,果然是黄道吉日!”拂袖的动作渐渐停下,荀子只是站在那里,等待着老者的讲解。
“弃边角,执意在中腹决出胜负者,心系天下。却过于执着狭隘,不能均衡天下的局势。是为下等。”看着荀子停下的脚步,老者露出了然的笑容。随即缓缓道来所谓的高中低三等。
可是这一说,却使得荀子的老脸更黑,一甩袖子,眉一横,也顾不得礼数,便要离去。
那老者却道,“至于……”
“如何?”荀子脚下一顿,停了下来。见老者似乎无意马上说出,到也顾不上面子,亲自问出了口。
那老者看了看站在一旁,笑得几乎无奈的伏念,才道:“至于放弃中腹,转而征战边角。自是比执意争胜的人好了几分,是为中等。能够急流勇退,谓之知机。但是,只顾在边角争雄,而枉顾核心,并非上佳之策。有心天下,天下必为君左右。但是要一个安字,仍有不足。”说罢,抚了抚胡子,老者道,“今日遇见荀卿,还有这位年轻人,吾意甚欢,棋局虽未解开,来日方长。”
说罢,自顾自开始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