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六晚了五分钟出现,神情微微紧张。我没来由地觉得他做作。至于吗?又不是第一天干特工。
他假装挑选书,慢慢靠近我,低声道:“我刚才来时为了甩开一个尾巴耽误了,请见谅。”
我不作声地点点头。他递过来一份文档,上面有十分笼统的文字,他盖住大部分,只让我在申领人栏内签字。我随手填上“辛凤娇”几个字。接下来几页纸上都签了同样的名字。老六将文档随手塞进衣兜内,递给我一个小包裹。“请拿好,柳小姐,是否需要我送您去银行汇兑?”
我摇摇头,告诉他没打算兑换。
顺利地出来书店,刚踏上黄包车,已经走出数米远的老六突然折回来跳上我的黄包车,低声对我说道:“糟了,好像有个尾巴,麻烦柳小姐掩护我一下,送我去日租界边上的文杏旅舍。”
我刚要回头探望是否有可疑人。老六制止住我,“千万别回头看。柳小姐不能卷进去,只管坐好了就是。”
我立即端坐好,不敢再回头。
黄包车夫一路小跑着穿街走巷,在老六的指挥下,兜了无数冤枉路,最后总算抵达了文杏旅舍,一个门可罗雀的所在。
老六付了钱,邀请我去他住处吃午餐。我婉言谢绝。重新坐上黄包车,车夫告诉我后面的车钱不用付了,刚才这位先生已经替我付清,他会直接将我送至吉祥歌舞厅。
我谢过老六,黄包车载着我离开了这里。
我心里轻松起来。原以为老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将事情弄得这么复杂。如今看来是我多虑了。干他们这行的就是敏感多疑,做事一板一眼也正常。
刚走了几分钟,黄包车夫突然停下了,一边抹着汗一边问道:“小姐身上是否带了些贵重物品?”
我不由一惊,他露出的神情让我感觉他绝非善类,于是下意识地攥紧了布袋。莫非这个车夫是打劫的?贼眼一扫就看出我包内藏有金块么?
我朝四周看了一眼,不妙,一个人也没有,是个冷僻的小巷,周围没有铺面或人家,全是围墙。
我想大不了给他钱就是了,反正是身外之物。
我将布袋拍了拍,“您对书也感兴趣吗?少见!”
黄包车夫盯着我的布袋:“很沉啊,看来不是一般的书。”慢慢从腰里抽出一把刀来。
我立即将布袋丢给他,“你拿走吧,全都拿走!我不会报警的。”
黄包车夫冷笑道:“那敢情好,但是我不放心啊。你已经看到我的脸了。我怎能留活口?”
我大惊,这个劫匪太狠了,拿人钱财也就罢了,还要杀人灭口。
正害怕如何是好,黄包车夫已经握刀逼上来。惊恐中,我一动不能动,只想一个问题:光天化日之下就要成为刀下鬼了?”
就在劫匪举起刀要扎我时,一个重重的东西飞过来砸在劫匪腕上。随即有人在不远处大喝一声:“大胆蟊贼,胆敢当街作案?”是老六的声音。
劫匪见来人了,不敢久留,抢了布包便逃,窜得比兔子还快。
“柳小姐没事吧。”他疾跑过来问道,又冲劫匪逃走的方向骂了几句,这才又回过头来看我。
我摇摇头,“还好,只是东西被抢走了。”
“啊?”老六立即瞪起眼睛,“我去追!”拔腿就要去追那窃贼。
“不必了!”我叫住他,人已经逃远,追也没用了。
“你看,我担心出事,还真出事了!
182、从天而降 。。。
”老六直跺脚,“这事情怪我,应该先将你送到舞厅再回去。”
我看着他夸张的神情,突然感觉他在演戏。他已经回旅馆了,怎么又跟这么远?而且不偏不巧,恰恰是劫匪对我下手时,他赶到了。这一切似乎太巧合了。
我不动声色地对老六说道:“你真是个大好人。今天若没你仗义相救。我就得去见我丈夫了。看来命中注定我不能追随他而去啊!”
“柳小姐是命不该亡,想当初先生对小姐粗暴无礼,我们当下人的都看不下去了。可小姐不仅不埋怨,还对他念念不忘,至今单身一人。先生在天有灵也会欣慰的。”
“我哪里是念念不忘?只是如今已是残花败柳,再想嫁人也难,加上沦落风尘,谁能真心相待呢。”我哀叹道。
“看柳小姐说的,听的人心都要疼碎了。”老六靠近我一些,“柳小姐这样的大美人世间罕见,什么样的主儿找不到?就怕是柳小姐眼界太高,看不上吧。”
我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快到正午了,我还得赶回歌舞厅用餐。您的大恩大德我铭记在心,日后自当重谢。”说罢,我迈开步子走路。
手臂被老六攥住。我冷冷地看向他,他畏缩了一下,随即露出谄媚的笑容:“我请柳小姐吃饭吧。时候不早了,别把你饿坏了。”他没有放开我的意思。
“老六,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热情?干你这行的好像不便抛头露面吧?”我越发冷面朝向此人。从前对他便没什么好感,如今越看越觉得猥琐。
“先生托我照顾您,我不能食言啊。”他讪笑道。
“哦?您打算怎么个照顾法啊?替我买房还是替我看家护院?”我露出嘲讽之色。
老六干笑几声。“柳小姐真乃冰雪聪明。在下不才,但是保护柳小姐还是绰绰有余的,今日不妨做个直爽人明说了吧。我对柳小姐仰慕已久,愿意为您效犬马之劳。”
我嗤笑一声:“你自己成天都防人跟踪,小心翼翼的,如何保护我?如何效犬马之劳?”话说着,心里已有数,老六的身份向来诡异,恐怕早就是黑心一枚了。
“我那是警惕,小心无大碍嘛。其实我目前在法租界巡捕厅工作,完全有能力保护柳小姐。吉祥歌舞厅目前就归我管。”他目露得意之色。
“那你知道吉祥歌舞厅是什么背景吗?”我问他。他不过是个小虾米,却把自己当鲨鱼了。
他摇摇头,“柳小姐想告诉我什么?”
“如果我告诉你我们舞厅跟日本人关系很紧密,你感觉如何?”
“这个……”老六有点犯晕,“日本人的朋友?”
“嗯哼,我本人跟日本人就很有交往。”我一边说一边从衣兜内掏出日本侨民证。幸亏刚才没放进布包内。
老六看清楚壳上印字,大骇。“你,到底是什么人?”
“大家心知肚明就好。我不想泄露你的底子,也请你今后不要管我的事情好不好,大家各忙各的。”我想说含糊点反而好。悠哉地拍了拍老六的肩膀,我对他说“后会有期!”
老六突然又攥住我的肩膀,冷笑。“我以前就怀疑你是共。党分子,果然造假的本事一流。你很能干啊,柳小姐,连这个身份都能弄到。看来我们得好好谈谈了,跟我走一趟吧。”
“跟你走?凭什么?日本人的少佐、中佐,甚至大佐都对我客客气气,你算什么东西敢对我吆三喝四?”我轻蔑地看着他攥住我胳膊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