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跟你一道去吗?”
他摇摇头:“太太怎么能干这种粗活?”
“他们不让,我知道。”我丢下饭碗,“如果吃鸡翅膀也能长出翅膀来就好了。”
“呵呵,是啊。”他憨厚地笑道,“可是有了翅膀也不见得有多好,不照样有老鹰啊,蛇啊这些厉害的天敌等着?”
哇,看不出这厨子说话很有哲理啊。他好像有所指,是叫我安心住在这里、别指望外面有多好吗?
“我吃多了,有点撑,就当我那些话是吃饱了撑的吧。”我离开餐厅,到院子里走动走动。
今天天气晴朗,阳光洒满整个院落,照在身上也暖洋洋的。
一只母鸡扑棱着翅膀飞上墙头,像公鸡一样昂首阔步。
“你真行!”我夸赞它道。“不过你好像飞错地方了。这里到处是吸血鬼,小心把你捉了去烹饪成母鸡汤。”
母鸡瞪着眼睛脑袋一歪,仿佛对我的话没兴趣听,走了几步,还是呼啦跳进院子里来。
“自投罗网!”我叹道,捡了一块碎石砸它,它咯咯叫着惊慌逃窜,终于被我追得无处可逃,又扑棱着翅膀飞上墙头、跳了出去。
“对嘛,这样就对了。”我拍了拍手里的尘土。 突然,西侧栅栏上的爬山虎簌簌抖动,一个约摸七、八岁男孩从叶片后面露出脸来,吓我一跳。他穿着十分简陋,一看便是穷人家的孩子。
“小家伙,怎么爬这么高?你是哪家的?”我问他。
此处的栅栏安在离地面一人多高的石墙上,他这么小的一个孩子攀上来,稍不留神,便会摔个头破血流。不知他是不是太顽皮,觉得躲在那里吓唬人很有趣。
“姐姐,你是叫柳拾伊吗?”他侧身从栅栏缝里挤进来半边身子问道,并不在意自己有何危险。
“是啊。”我纳闷他如何知道我的名字,同时隐隐感觉这孩子的出现并非偶然。“你找我吗?”我凑近他。
“嗯,我有你的一封信!”他悄悄说道,眼神里透着机灵。“刚才我想从大门进来找人,可看门的很凶,不让进,我就一直等着,总算找着你了。”他说完从兜里掏出一封折迭成鹤状的信来递给我。“那人让我告诉你别让其他人看到这信,还说让你小心看,一个字也不要漏。”他说完这话,像是鼻子痒痒,手指伸进鼻孔里挖了挖。
我心里已经有数了。“先别走啊,我去给你取些糖果来!”我对他说道。
“不用了,那位先生给了我很多小费。”他说完,像猴子“哧溜”滑了下去。
我抑制住内心的激动,迅速将信掖进袖洞里,再往四下里看了看,没人注意。
如散步般,我一路不紧不慢地走回楼里,进入自己的房间。
原以为住址换过,池春树想找到我无异于大海捞针,但他还是找到了我,并且托人送进信来。我想此间一定费了不少周折。
春树啊春树,你不知道你越是越执着、越是痴情,我越难以承受吗?
怀着复杂的心情打开信,一首简体诗跃入眼帘,正是池春树的笔迹:
你的泪光柔弱中带伤
惨白的月弯弯勾住过往
夜太漫长凝结成了霜
是谁在阁楼上冰冷地绝望
雨轻轻弹 朱红色的窗
我一生在纸上被风吹乱
梦在远方化成一缕香
随风飘散你的模样
菊花残满地伤
你的笑容已泛黄
花落人断肠我心事静静淌
北风乱夜未央
你的影子剪不断
徒留我孤单在湖面成双
……
一首菊花台》,除了将“你轻声地叹”换成“我轻声地叹”其他未作改动。歌词下写着一行小字:“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不会弃你于不顾。我对你的爱永远不会改变!”落款写着:知名不具。我注意到写信日期,很奇怪,不是今天,他似乎记错了时间,写成后天了。但稍加注意不难发现日期采用了不同的笔迹。
一般写信日期只写年月日即可,他却具体到时、分都标上去。
他想传递给我什么信息?我盯着那组数字展开积极的脑力运动。
难道他打算营救我?我的心一阵急跳。
一定是的。他这样严谨的人怎么可能写错日期呢?他是故意写错,用这种特殊的方式告诉我营救计划,就像在兴福镇,我们约好午夜逃走一样,即便这信落到别人手中最多对内容感兴趣,不会注意到这一细节。
可他为何选择后天而不是今天或者明天?他在递出这封信前应该已经有了计划,急于救我出去的他为何延期?
或许,是我多虑了。可能他今、明天都抽不出空,也许担心我没准备好,于是预留给我足够的时间。
然而,问题随此而来。我可以跟他一走了之吗?尔忠国怎么可能坐视不管?
如果池春树因我遭遇不测,我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世上?
我的自由,难道需要用池春树冒着失去生命的风险才能换得来?
不可以,他怎么可以再次因我冒险?
悲观地说,就算他今天救了我,能保证我明天不被尔忠国捉回去吗?这个男人绝不会善罢甘休。他吃了秤砣、铁了心要囚禁我到死。
退一步,即便我获得了自由,还能与池春树回到从前那种关系吗?
不可能,我跟他无法再继续下去了。
因为,我要等那个可以摘下我手镯的人——如果还有命等来那一天的话——对池春树来说岂不是更不公平?
他为我做的越多,对他就越不公平。
我宁可他当我已经死了,别再执着下去。
如果有来生,我虔诚地祈祷它存在,再接受他的爱吧。
他是个好人,可他为什么是日本人?半个也不行,这个事实太令人抓狂!
这辈子,无论如何,我不能接受一个日本鬼子的爱情。
那么,我不能跟他走。放弃吧,就当做没这回事情。
可是,这是我梦寐以求的机会啊,如何能坦然弃之?
天哪,我怎么这么软弱?修炼到这份上还是犹豫不决、瞻前顾后?太失败了!
我缓缓放下信,倚在窗前伫立半天,思绪纷乱。
外面传来汽车开进院的声音,我猛然回过神来:该尽速将信烧了才是,免得留下话把子。可是找来找去没能发现打火机、火柴等助燃物。情急之下,我立即奔向花盆,打算将信撕碎了藏进花盆里。
刚撕了两、三下,旁边人影一晃,一个高大的身影已闪至眼前。
尔忠国,永远在你没有防备的情况下,鬼影般出现。
我本能地将手缩到身后藏起那封尚未撕碎的信。
“拿来!”他冷冷地摊出一只手。
我摇摇头,向后退。
“我知道有个小孩接触过你。”他逼上来。
心中一凛。以为没被发现,可还是没能逃过那帮监视者的狗眼——比我们那个时代的电子警察还恪尽职守,而且没死角。
尔忠国粗暴地欺近身来抢,我跌跌撞撞地往后退,后背抵在橱柜上。但我的双手仍紧紧地攥着那封信——不能让他夺走。
他左抢右抢,但又怕我骂他违规触碰到我的身体,一时竟夺不下来。
“拿来!”他沉声命令道,脸上似喝了酒般发红。“别逼我动粗啊!”这杀手锏也用上了。我猜他会不会又来点我的穴位。
我紧抿唇冷眼看他,双手在身后加快了撕信的速度。
他对我的不合作很恼火,不管三七二十一用他那石墙般的身体抵住我,双手伸到我身后勒住我的手腕,使劲。
手腕吃不上劲儿,手指自然松开。
他夺了信,将我推向一边,朝残缺不全的信大致看了几眼,脸色变得很难
混乱不堪
“你以为使用这种莫名其妙的暗语和字体,我就看不懂了?这些淫词滥调不用看就知道!”他奋力撕信,比我还不遗余力,直到纸片碎做雪花,纷纷冲我脸上飞来才作罢。
未曾想我们那个时代的简体字和歌词也成了他发难的罪证。好在他只识得繁体字,看简体字反而吃力。我猜他是因看不懂而更觉恼火。
“既然你不用看就知道了,刚才何必费那么大劲跟我抢,不会是想趁机占我便宜吧?”我讥讽道,散漫地笑,暗暗责怪自己刚才为何那么紧张,该春花烂漫般地笑才对。
“什么?”他万没料到我竟然胆敢在“捉奸在纸”的状况下还去奚落他。
我扬起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