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哼了一声,没说话。
“我求她帮我个忙,找到辛凤娇并托梦给她告诉她因为她的缘故让我一个无辜的人替她受过、饱受煎熬,让她务必回来澄清事实。”
尔忠国重重地将碗扣在桌上,站起身来。
“别急走,我还没说完呢。”看他那意思想开溜,我急忙说道,“佟鹭娴还说很想你,问我可不可以把你带走。我说可以,但条件是她得帮我一个忙——让你弄清楚我是谁再走不迟。我这么说你不会怪我吧,因为你可能不太愿意。但是,她太孤独了,没有你,她不愿转世投胎去。”
“神经病。”他推开我,“回去照镜子,鬼也比你中看。”
“照镜子你就同意给我自由了吗?”我不放过半点机会。
“辛凤娇!”他一把拎起我来,一直将我提到厅内的一面壁镜前站好。“我最近事情很多,不要
烦我!”
“烦得连觉也不睡了么?”我不生气,依旧笑着看他。
他又是一呆,随即将我的脸摁在镜子上,我看到了镜子里的人立即愣住。酱油汁居然吃到了脸
上,而且不止一处。难怪杨师傅看我露出那副神情,难怪尔忠国看到我一呆之后便叫我照镜子。
转而又想,这有什么?不就是酱油汁嘛。我不在乎形象受损,修炼之人本就不拘一格。
我满不在乎地拿手抹去酱渍。
再转身,尔忠国早已不见踪影。跟我玩声东击西?可恶。但是既然逃了,再想找他就难了。
他为何总躲着我?他说忙,我看未必。难道他真的开始害怕我了?欣喜之余有些落寞。为何我斗志渐旺的时候他却有了鸣锣收兵的迹象。
与人斗?没劲!
尔虞我诈
尔忠国消失了两天,我郁闷了两天,看什么都不顺眼。
老六同以往一样客客气气地伺候我,是个非常称职的男仆。尔府表面上看来异常平静,但我总感觉与一个月前有所不同。
昨天几个仆人离开了尔府,同时进来一拨新人。从面相和身材上看新进府的这批人更像职业杀手,神秘地一起出现,又神秘地一道消失,一天里如此好几回,很让人不安。
其实尔忠国也与以往不同。自从长沙回来后,他好像满腹心事,人也越发深沉了。莫非他正在考虑我说过的那些话?虽然他不愿意听,依旧一副冷面孔,但既然不是聋子,多少会吸收点内容进去吧。尽管他变态但并非没脑子的人,我不断灌输给他的那些观念不会一点作用也没有吧。
佟鹭娴死后很多担子压在他身上,加上各个派系之间不和,明争暗斗,实乃多事之秋。他不与我计较长短真乃明智之举,因此对我的回避无疑是在做冷处理——狡猾的流氓兔。
等忙完了这阵子,他会不会跟我好好“沟通”一下,重新考虑我的自由问题?
但愿我的幻想能成真。可话说回来,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不能被动地寄希望于他身上,万一他死不悔改呢?我是否该耍点阴谋诡计促使他下决心丢下我这个“包袱”?
想法固然没错,只是这个火候不太好把握。毕竟他不是普通人,经验比我 (炫)丰(书)富(网) 得多,诡计也比我多得多。所谓过犹不及,我得十分小心地研究良策才是。
老六出现在我房门口,捧着一件呢绒大衣,说是先生前些日子特意选了上好料子为我定做的,叫我试穿一下是否合体,如有要求他再拿去裁缝那里改动。
我看向这件紫色大衣,呢料、裁剪、做工都相当考究,应该出自大裁缝之手。天渐渐冷了,我正愁没衣服御寒,这件大衣可谓及时。可惜物质换不来一切,莫说是一件大衣了,纵然他把一座金山堆在我面前又有何意义?我仍是一个被他囚禁、踩在脚下的卑微女人。再说,谁知道这是不是他的缓兵之计?我不相信他会这么轻易放过我。这方面我吃他的苦头太多,看似给我一点温暖和甜头,实则为了更狠地打击我——我宁可相信这是他特意为我准备的糖衣炮弹。
大衣很合体,穿上身整个人显得格外修长。“不必改动了。”我对老六说,“也省得你再跑一
趟。”
“太太穿什么都好看;再寻常不过的衣服穿在太太身上就光鲜起来。”老六看着自己的脚尖奉承
道,“还有……有一件事要请太太勉为其难一下。”他垂着的双手握在一起,神色有些不安。
“直说无妨。”我感觉他的奉承只是前缀,后面的话才是重点。
“最近府里人事变动很大,太太想必也注意到了。”他抬睫看了我一眼,又垂下去。
“嗯。”我不明白他想说什么。
“是这样,我也会被安排走,下一批名单上就有我,但是……我不想离开府里。唉,我这人毛病
挺多,不习惯奔波来奔波去的日子。而且上次为了救太太,后背又受了伤,行动有所不便。所以
想请太太帮忙,跟先生说一下。”
“请我帮忙?跟他说?”我一头雾水,“这话你该直接找尔忠国谈。我在这府里是个什么地位你还不清楚吗?”
“是是是,可是先生越不放心,才越需要人照看你啊。”他干笑了两声,“我想只要你跟先生说身体很不'炫'舒'书'服'网',装个头疼脑热什么的,先生一定会考虑留下我。”
我还是没弄懂,但他既然这么要求自然有他的道理。“难道你们离开这里的人是去什么糟糕的地方?”我问道。
“当然不是。只是那里过于僻静了点,不如城里方便。”他不愿细说。
“我觉得离开这里没什么不好,我想离开还离开不了呢。”我轻叹一口气。
“那太太是否愿意帮在下这个忙?”
“这没问题,只是他又冷又酷,你说的方法不一定奏效,能不能达成心愿要看你的运气如何了。”
“那我先谢过太太啦。”他客气地微微弯了一下腰。“还有……”他的手在口袋里掏着什么。
“还有什么?”他支支吾吾、极不爽快的样子让我没来由地反感。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瓷瓶,正是我已经送给左大姐的那瓶“玉蟾露”。“对不起,太太,先生临走时嘱咐我记得把这药膏给你,可我给忙忘了。我真该死!”他说着,双手递过瓷瓶。
“我的伤口很浅,早就没事了,涂不涂无所谓。”我没接那瓷瓶。“等他回来,你还是给他。”
“这……那好。”老六将瓷瓶又塞进口袋内,但看他那模样似还有话要说。
“还有什么事吗?”我有些不耐烦,“如果有就一并说出来吧。我一会儿要去洗澡,这个天气晚上气温低,没法洗,而且水冷得快。”
“看我这人,对不住了,太太,我这就走,这就走!”他连忙退出我的房间。
老六离开后我还在想玉蟾露的事情。尔忠国确实是天才——天生的盗窃之才。为了我脖子上无关紧要的一点伤,他居然摸到左大姐家里将我送了人家的药膏又偷出来。这种事恐怕只有变态之人才做得出。
有本事,他干嘛不把整个汉口的枪支都偷走?让日本鬼子一夜之间都成为“游手好闲”的人那才算他牛。
我哼了一声,拿起衣服去洗澡。
手拂开刘海时触到额头的肌肤,那里光滑如镜,再也触不着任何伤疤。
仆人早早地将热水放了半浴池,整个浴室雾气腾腾,我试了试水温,刚刚好。
现在才是十一月中旬尚好对付,但日后一天天冷起来,洗澡将是个大问题。等尔忠国回来,我得跟他提出要求一定要去公众大浴室洗澡。如果他不放我一个人去,就将小眉接来。有她作伴,日子也好打发些。
想起小眉就替她发愁,年岁也不小了,终身大事不能总是拖着。那个二奶奶只知道使唤她为辛家服务,从未替这丫头的幸福考虑过吗?
又想,我怎么变得婆婆妈妈的,自己的事情还没解决好,操的哪门子心?顾得过来吗?
我叹了口气从浴池里爬出来,感觉一阵冷风从门缝里钻过来,沾了水的身上不由一阵寒战。看去,是门没合严实,可我记得进来时给门上了插销的,怎么开了?我抱着身子刚要去关门,只见一道影子从门缝里一闪而过。
“谁?”我惊问,急忙返回,匆匆擦干身子、穿上衣服,一边想哪个王八羔子敢偷看老娘洗澡?非把他的眼睛剜出来!
我怒气冲冲地走到仆人们聚集的地方,叉着腰开始咒骂:“你们中的某个混蛋王八羔子偷看我洗澡,我不想知道他是谁,但是他必须知道一件事:只要他偷看到了,眼睛一定会烂掉、瞎掉!”
说罢,也不管这帮男人什么表情,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