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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部分(2 / 2)

我努力不让自己流眼泪:“我不怪你,春树!我们没做错任何事。”

我以为他是为不能保护我而内疚,但是他突然抬起头对着日本军官叽里咕噜说了一长串的日语,中间居然一点不停顿。

虽然我一句也听不懂,但看他那副神情,正义凛然、无所畏惧,简直像参加东京大审判的控方律师。如果我会日语,临刑前也要像他那样冲鬼子发泄一通的。

池春树的语速极快,不容插话。翻译官伸着脖子惊愕地看着他,嘴巴微微张着。

日本军官站了起来,注视了他一会儿,撇开翻译官,径直走到他面前说起话来。池春树不时地说“嗨伊!(是)。”好像确认着什么。

翻译官凑近了日本军官耳边轻声嘀咕了几句。日本军官点了点头。

等他们交头接耳一番之后,日本军官抬起头朝宪兵做了另外一个手势。宪兵立即上来拽开我。

“拾伊,不要怕,你不会有事的。”池春树拉住我的手用力握了一下。

我想他此刻也只能这么安慰我。“春树,我会记住你对我的好!来生再见。”我柔声说道,给他一个妩媚的笑容——最后一次让他看到我的美吧。

他抿着唇看了我一眼,随即转过头去,我看到他眼角闪起的泪花。

我也好想哭,可是当着这些鬼子的面,我哭不出来。

拘留室

两个宪兵押着我,将我带到四楼。

令我感到诧异的是他们并未将我带进刑讯室,而是送进了拘留室。更令人感到意外的是拘留室里不仅有床还供应水和食物,头顶一只破吊扇徐徐扇着热风。

我的大脑疲惫地转动着。池春树刚才那番话应该起到作用了,所以鬼子才改变了主意没对我用刑。可是,他究竟说了些什么,居然说动鬼子放弃刑讯我这个嫌疑人? 我被带走前他让我别怕,并说我不会有事的。再往前想,他说出那番话之前从牙缝里挤出的“对不起,拾伊!”是什么意思?

啊,春树,为何不直接告诉我,为何让我猜谜?你答应过我绝不做汉奸的。我相信你不是那样的人。

可是,你究竟说了什么?

我想到头痛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肚子依然饿着,我顺手拿起桌上的馒头啃起来,差点噎死自己,连连喝了好几口水才解除危机。

两只馒头下肚后,肚子不再叫唤。

有人哼着歌儿走近我这间拘留室,我听出他唱的是日本歌。

歌声被打嗝声中断,那人在笑。

传来钥匙掉在水泥地面上的哗啦声。

那人捡起了钥匙串,将它们舞弄在空中发出“嚓嚓”的响声。

我朝门的方向看去,一张红彤彤的肥硕面孔出现在门上方的探视窗口里,摇晃着,冲我吹了一声口哨。门晃动了几下,但是那人没能将门晃开。

一大串钥匙哗啦啦舞动起来的声音又响起来,接着是钥匙□锁孔内的声音。

那人试图打开我的房门,但是显然没能找对钥匙。

插孔响了无数次,那道门最终没能打开。

门外那人用日语不停地嘟囔着,接着发起了脾气,使劲用脚踢门。

我捂住耳朵减轻这噪音对耳膜的冲击。

门口的动静总算消失了。我松开了耳朵。

这层楼很安静,除却刚才那个醉鬼发出吵闹声,听不到什么嘈杂声。我不安地躺着,不知道这种情况会维持多久?想起吃西瓜时,池春树鼓励我的那番话:“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我很累,需要休息。只要还有一口气,就得好好对待自己的本钱啊。

鞋也没脱,我躺到床上,逼迫自己放松下来。

从铁窗看出去,斜阳夕照,已是黄昏时分。平时这个时候尔府正在准备晚餐。

今天一定没法正常开饭了,因为丢失了“女主人”。

尔忠国会不会将陪护我的那几个仆人拳打脚踢一顿、怒斥他们的失职呢?“女主人”从眼皮子底下溜走了,而且落入了日本人手中,就算他有心相救也回天无力了。日本人的势力比土匪大得多啊。他那么自信的人该如何应付这种棘手的局面? 有没有办法暂且不提,光是想想也要发泄一通的吧。

头顶的吊扇有气无力地转动着扇叶,制造出来的风也心不在焉,东刮一下,西刮一下,似乎随时都会拒绝接受指挥。夕阳折射过来的灰金色光芒跳跃在灰色的墙壁上,衬托出扇叶动姿的同时也被扇叶颤动着的阴影搅拌成无数破碎的乱影。

盯着吊扇看久了,感觉头顶的那个铁家伙摇摇欲坠,不禁担心会不会当我睡得正香时突然被它压成一张肉饼。

我打了个寒颤。

自从来到这个空间,一切都改变了,连梦境都混乱不堪,充满绝望。眼下不就是另一场噩梦正在进行中吗?还有谁能从另一个现实世界将我唤醒,终结这场噩梦?

外面响起了说话声。门打开后,一个日本宪兵领进来一个高个子。

我立即从床上坐起来。“春树?”当我看清是他,意外中一颗心却放下了。他衣着整齐,没有被折磨过的迹象。

池春树用日语向领他进来的宪兵说了一句谢谢,随即大步向我走来。

我再也忍不住泪水,抱住他就哭起来。

“我已经做好死在这里的准备,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我激动地说着,忘了问他任何问题。

他紧紧地搂着我,过了良久,轻声说道:“我说过,我们不会有事的。”

他的声音听上去很低沉,提醒我想起最初的那些疑惑。我挣开他,不安地看着他。

他的眼睛还是那么明亮、澄澈,纯净、善良,但是眼底被一层忧伤覆盖着。

“拾伊,”他递给我水杯,“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

我害怕接过水杯,因为我有一种不好的感觉——他要跟我说的话一定跟困惑着我的、让我急于弄清楚的答案有关——却不是我愿意听到的。就像他递过来的这杯水,我害怕的并不是喝水,水本身不存在任何问题,但喝水的人如果不够小心,照样会被水呛死。

真害怕自己便是那个被水呛死的人。

“我不渴。”我轻轻推开水杯,触及他的手指——冰冰的。

他坐在我身旁,双手局促地放在膝盖上。

“还记得樱岭山上我交给你那封信吗?”他问。

“嗯。”我看着他,想起放进外罩口袋内折成鹤状的那封信。那天因为雨淋湿了衣服,那封信便同罩衫一道留在石洞内了。同样,我写给他的绝交诗也因为那场雨没能完成它的使命——我们都没能看到对方的信。

“我在那封信里对你坦白了一切。”他转过头来,深深地看着我,眸里闪动着哀伤的流光。

“你坦白什么?”我发现自己说话有些吃力。不知为何,心跳也好像吃力起来。

宫野春树

他看着我有些慌乱,但他稍稍镇定了一下,开始用平静的语气跟我说话:“1982年,我出生在日本大阪。我的父亲叫宫野雄男,是个土生土长的日本人。我的母亲叫池凡,是中国人……”

我的大脑在接收到“我出生在日本大阪”这条信息时,血管扩张了一下,血流加速。当接收到“我的父亲叫宫野雄男”又一条信息时血管再度扩张,血液奔腾起来。后面的“日本人”三个字更像三颗炸弹在血管里爆炸开来。

我的大脑再也接收不了任何信息——我猛然站起来,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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