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沉默了一下,她不理会我这时的讥诮,说你还记得那一年震惊全国的虹桥坍塌事件吗?清风的车在桥坍塌时恰好在桥上,清风被送进医院后,手里还紧握着月亮送他的一枚银色月亮的匙环。
我微怔,叹息一声,收起了不屑的神态。我想到了可怜的月亮,想到那个握着银色月亮匙环死去的男孩。还想到了许多年前那个夜晚,艾桑青年路的小巷里哭泣,无数鲜红色的玫瑰花瓣从她手中纷纷扬扬地旋落。
我停下手中的活,正视着星星,我想从她此刻希翼的目光里探寻到这个小美眉的心意。她为什么会讲这个故事给我听,她为什么要在两年之后重新捡起月亮的故事?她此刻眼中流露的希翼,又是因为什么?
星星说,所有人都看到了月亮那时的悲伤,所有人都在担心,一个本来就带些古典忧伤情结的女孩是如何承受了那么大的打击?星星的眼睛此刻如天上的星星般晶滢,却又湿湿的带了层雾气。星星继续说,我们现在完全可以忽略月亮那时的悲伤,如果事情就此结束的话。爱情在现代都市里已经没有了永恒,许多年后的月亮一定会走出清风的爱情,重新开始她的生活。
我蓦然全身缩紧,不安的感觉浓浓地袭来。黑木崖的夜里飘荡着一缕轻柔的音乐,它飘忽不定,若隐若现,却又真实地响在我们的耳边。我已经无心再顾及手中的活了,只盯着明眸美丽的星星,盯着她的唇,等着听到让我震憾的故事。
月亮后来有一段时间坚决不再上网,网络生出了种让她惧怕的力量。她长时间把自己关在房间内,不休不眠,很多时候都是躺在床上,无表情的面上忽然就溢出了泪水。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了将近三个月。后来,月亮终于走出她的小屋了,再后来有一天,她对星星说,我想到网上去看看了。
星星便带她来了黑木崖。星星说我永远记住那个黑木崖的夜晚,月亮坐在电脑前,打开她许久不曾用过的QQ,进入许久不曾进入的神侃,许多人这时仍然记着月亮的故事,见到久违的月亮,全都向她表露了最坦诚的关心和问候。月亮那时感动了,那时她忽然觉得自己很累,她知道自己就要走出与清风的故事了。
星星讲述到这里时忽然颤栗了一下,随即脸上便现出了些恐惧与疑惑的神色。她说,月亮的变化正是我们所希望的,可关键是那晚,她在最后决定回家的时候忽然想起来看一看自己的信箱,在信箱里,她发现了一封“妹儿”。
我骤然一紧,脱口而问:清风的“妹儿”?
星星重重地点头,这时她已经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悸了。她说,那是清风发来的邮件,不是一封,是一大堆,他在信里不住责问月亮为什么这三个月不到网上来,他一个人在网上好寂寞……
很久以来,在网界流行这样一种关于灵魂不灭的说法,这种说法的最初起源好象是来自八十年代中期日本的再生学说。现代物理学证明,世间万物都是由质子和粒子构成的,人也一样。根据牛顿万物不灭的定律,人在死亡之后,组成肉体的粒子重新回到自然界中,而构成精神的粒子也应是不灭的。日本的再生学说发明了“生物场”这个概念。人在死亡的瞬间,人的精神,即人的生物场,可以以种极快的速度脱离人体,进入到自然界中去。这种生物场具有一定的凝结力,在不受到外力干扰的情况下可以集结很长时间,这就是我们所谓的灵魂。现代城市里,在我们的城市上空,到处弥漫着看不见的各种波线,它们对生物场具有一定的杀伤力,而在偏僻的乡村,这种波线便少得多了,这也是为什么越是偏僻的乡村鬼故事越多的原因。网界的灵魂不灭之说,其实就是将网络与不灭的灵魂融合到了一处。人的生物场可以在某种条件下进入网络,在网界中生生不息,飘泊不定。最初接受这种说法的是港台一些影片公司,他们制作了大量这类题材的影片,将这种说法在更广的范围内散播开来。
那晚星星讲述的故事似乎要向我证明些什么,我在最初的心悸过后很理智地向她提出了几种存在的可能性,像清风本就未死,或者是别人假借清风的名字在搞恶作剧,而星星的回答,非常有力地将我的种种假设全部否定。清风死后,月亮曾赶到武汉见他最后一面;月亮与清风共用的那个信箱,是他俩好上后专门申请的免费信箱,俩人书信来往全部在那个信箱里,根本就不曾告诉过别人……于是,我只好沉默了,在心底感慨着网络的神奇。
星星最后说,我告诉你这个故事,是希望你能帮助现在的月亮。整整两年了,月亮都成天坐在电脑前,打开信箱,打开QQ,等着清风会再次出现。美丽的月亮再这样下去就要凋谢了。可是这么长时间,清风再没有了消息,这回他真的消失了,消失在无垠的网界里。我问星星想要我做什么呢?星星沉默了一下,然后说,我要你解开月亮那个信箱的密码,这样,我就可以用清风名字给月亮发封妹儿,让她告别过去,重新开始生活。这样做未必管用,但是,它却是目前唯一可以一试的方法。
那天我只稍微思考了一下,便答应了。
我说过,黑木崖是我们这城市最大的网吧,在这里,每天你都可以见到一些我们这城市网界赫赫有名的人物。这晚我因为沉迷于星星所讲述的故事,而忽略了其它一些人或者事情的存在。现在,离我不远处,一个名叫亦凡的青年正与另两个青年对峙着。那两名青年说起来在这城市众多的网吧间也算是名人吧,大家都叫他们大白熊和小白鼠。他们俩人如其名,一个健壮如熊,一个萎缩如鼠,可是,他们玩红警的技术却绝不容人小窥。今晚他们和面前的亦凡约战黑木崖,要在红警上一决高下。这件事事先可能早就传开了,所以专门过来观战的人也不少,大家围坐在他们周围,只等着他们开战。这一战,不仅关系着他们双方在这城市红警圈内的名声,还跟一笔不菲的赌注息息相关。名叫亦凡的青年这时显然已经有些沉不住气了,因为他的搭档楚冰到现在还没有到来。周围围观的少年们很多都开始不耐烦,他们不住催促着亦凡,大白熊也咧着嘴开心地笑,说楚冰要是再不来的话,这一战便算他们放弃了。不战而败实在是件挺丢人的事,所以,大家从亦凡的面上看出他对楚冰也是心里有气了。
现在的孩子玩游戏也能玩出这么大动静来,我知道事情的原委后,便也兴趣十足地坐在角落里等着看他们表演。小黑这孩子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他到我身边开始跟我喋喋不休地说着刚在另一家网吧见到的小姑娘是如何漂亮。我一巴掌扇他脑门上,说才多大的孩子呵就变得这么色,大了怎么得了。
小黑傻傻地笑,面有得色。这孩子在我的管教之下,已经洗去了黄发,摘掉了耳环手链,换上了正常人的服饰,说话做事虽然仍然痞气十足,可是,看着却已经像个人了。
那边的亦凡实在忍不住了,他今晚第三次掏出手机打电话给他的搭档楚冰。
那晚楚冰在做什么我当然是后来才知道的,那时我们已经成了朋友,并且,成了朋友之后我们才知道,原来许多年前我们便有过接触,只是隔着网络,大家谁都不认识谁罢了。
楚冰这晚跟她的女朋友柔香去车站接一位上海来的网友,网友网名秋水,跟柔香聊了半年多,已经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秋水在上海一家著名品牌的化妆品公司做教员,负责培训各地分公司的美容师,这趟她来到我们这座小城市,因为这里刚开了家他们的分公司,她被抽调过来培训新人并且进行相应的策划宣传工作。
楚冰和柔香最初走在街道上的时候,他确实忘了今晚跟大白熊的约战。楚冰开着一家不大却名声不小的摄影工作室,柔香是店里的化妆师。亦凡打第一遍电话过去的时候,楚冰正在跟柔香谈论上海来的那小姑娘。柔香对秋水的容貌大大吹捧了一番,惹得楚冰心里痒痒的,柔香便拿眼瞪他说幸亏她成天在他面前看着他,要不影楼里每天来那么多漂亮小姑娘,他肯定得犯错误。楚冰知道柔香的醋劲大,每说到这话题便赶忙岔开。柔香今晚兴致挺高,所以也不气楚冰了,只一个劲说呆会儿见了人家秋水千万把狼尾巴给藏好。楚冰哈哈一笑说亦凡正好没有女朋友,干脆把这小姑娘给那头狼发过去得了。
亦凡第一遍电话就在这时响起,楚冰接了电话立刻夸张地一迭声道歉,说真把这茬给忘了。他让亦凡耐心等候,他立马就到。边上的柔香听了立刻不乐意了,说我都跟人家秋水说好了跟男朋友一块儿去车站接她,现在就剩自己一人,多没面子呵。楚冰看着柔香脸上的怒气,只能一个劲地哄他,把亦凡在黑木崖里的处境说得跟掉进狼窝的羊羔一样,他不赶去亦凡就得给人吃了。偏偏柔香熟知他的说话风格,就是不理他这个茬,柔香是个泼辣的小姑娘,楚冰平时就有点怕他,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