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虽然钟离家败落,但搏尔济济家却并没有拿势利眼相待,仍和钟离家订了儿女亲家,那还是钟离仇尚在娘肚子里的时候订下的。话说钟离光举家迁往湖南,一晃就是十五年,眼看着钟离仇也已经成年,搏尔济济氏正好找上门来,商量着把小两口的婚事给办了。
可怜当时钟离家穷得只剩下了一枚铜钱,实在是拿不出什么聘礼,死要面子的钟离光只得将仅有的一枚铜钱劈成两半,说是什么前明留下的传家之宝,拿其中的半边权且充做了聘礼。钟离仇带着这半边铜钱一路来到杭州,和搏尔济济氏一见倾心,两人很快便陷入热恋,难舍难分……
就在这时候,素来勤俭,不喜女色的道光皇帝晚节不保,人都老了还搞了一次选秀,一下就把搏尔济济氏给选中了。既将到手的老婆让人给抢了,自幼骠悍成性的钟离仇引为奇耻大辱,决心勤练武艺,待艺成之后找上京城,抢回属于他的女人。
钟离仇年幼时,曾在衡山遇到一名老道,此番决心习武,于是找上衡山,十年之后终于练就了一身过硬的功夫。仗着武艺高超,他竟然一路无阻地闯进了皇宫禁院,可后宫是如此之大,让他一时间上哪去寻找他的梦中情人?
正搜寻间,却突然遇见了一个粉妆玉啄般的小女孩,钟离仇只是看了一眼便两眼发直、情难自禁。一股莫名的情绪开始在他心头翻滚汹涌,因为他看到,小女孩的脖子赫然挂着半边铜钱,那半边铜钱他死也不会认错,正是钟离家下给搏尔济济氏的聘礼。
这一刻,钟离仇只觉悟天昏地暗,本想杀了这小女孩,但终是没忍心下手!纵然搏尔济济氏负情,孩子却是无辜的。心灰意冷地从禁宫出来,钟离仇却将满腔愤恨转移到了满清朝廷身上,发誓在有生之年要靠着自己的力量将满清推翻,便返回了湖南,路过野人山时见山势险恶,便当了个山大王,扯起一伙兄弟,起名“半边铜钱会”,意指他永远也不会忘记这半边铜钱带给他的奇耻大辱。
累年经营下来,麾下居然啸集了数百号兄弟,在三年时间里击退了官军的三次围剿,声势大涨,隐隐成了湖南官军的心腹之患。
消息传到野人山,钟离仇显得不屑一顾:“不过又是一伙送死的蠢猪。”
旁边的军师忽然道:“大当家的,张亮基这个狗官非但不按约定送银子过来,居然还敢派官军进攻野人山,当真是不知死活,这次定要给他一个血的教训,让他知道我们半边铜钱会可不是吃素的。”
钟离仇的眸子里亮起一缕精芒,森然道:“待收拾了这伙官军,是该去长沙溜一溜了。”
一顿,钟离仇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接着问道:“城南的罗老四有消息过来了没有?他妈有,是哪路不开眼的毛贼,竟敢太岁头上动土,半路截了我们的红利?”
军师脸有苦色,摇了摇头。
第十九章 疑虑
亲兵进来报告的时候,秦汉正在踞案大嚼,嘴里咬着一只肥鸡腿,手里还捏着俩,就像是三天没有吃过饭的饿死鬼一般,吃得风风火火。
“将军,巡抚衙门师爷左宗棠大人奉巡抚大人之命前来营中犒军,现在营外等候。”
秦汉猛地呃了一声,差点被鸡腿给呛死,赶紧吐出鸡腿,眼睛已经瞪得像铜铃那样大,直盯着那亲兵毛骨悚然。
“你说什么?谁?谁来犒军来了?”
亲兵心头打鼓,硬着头皮道:“巡抚衙门师爷左宗棠左大人。”
“左宗棠?”秦汉霍地起立,叫道,“不能哇,左宗棠可是堂堂一品大员,收复新疆的有功之臣,后世子孙的楷模啊,怎么会只是个小小的师爷?他奶奶,你小子竟敢骗老子?”
亲兵连摇双手道:“将军,俺也不太清楚,这都是那个左大人他自己说的。”
秦汉陡然醒悟,猛地拍了下额头,心忖:这会儿还早呢,曾国藩都才刚刚开始编练湘军,左宗棠自然还没有发迹。
“快快,还不快请左大人进来?”待亲兵走到门外,秦汉又改变主意,“等等,还是老子亲自去接他的好。”
军营外,左宗棠正饶有兴致地看着秦汉建起的营盘。
左宗棠是晚清难得一见的大才,文韬武略,胆识过人,他虽是秀才出身,却并不迂腐,还熟读兵书,深谙行军打仗之道。
这会左宗棠近距离仔细地观察了秦汉的大营,觉得秦汉还是有些能耐的,至少这营盘布置得极为得法,依据靠江的地利,引水浇灌环营壕沟,护营围栏也扎得极为结实,围栏外遍布鹿角,不过如果能在壕沟外再布置一些错落有致的陷坑那就更完美了。
正观察之际,一伙士兵突然闹哄哄地从远处拥来,他们排成一个半环形,追逐着一头野猪向着营盘方向而来,那野猪无路可逃,只能向着营盘方向疾冲,刚冲到壕沟前面十丈左右,只听一声哀鸣,便陷进了地下。
左宗棠轻轻点头,看来这秦汉深谙扎营之要旨。不过那伙士兵的表现却让他连连摇头,一个个袒胸露腹、追猪逐兔,那有一丝当兵的样子?这样的士兵怎么可能打赢野人山上那股悍贼?钟离仇可不是个任人宰割的草包。
营中突然响起三声炮响,然后一名气宇轩昂的汉子疾步迎了出来。
左宗棠只是看了一眼,便大失所望,这汉子虽然浓眉大眼、仪表不俗,却是衣衫不整,浑无半丝精干之气,不像指挥一营将士的统帅,倒更像是市井上的无赖之徒,让人瞧着好生失望。但左宗棠马上便安慰自己,这肯定不是秦汉,不过是秦汉军中的军需官吧?奸商的本性做军需官倒正好合适。
但那汉子说的一句话马上便让左宗棠的猜想化为泡影。
“秦汉迎驾来迟,还请左大人多多见谅。”
听了这句话,左宗棠的心里已经凉了半截,暗忖这次征讨野人山怕是又要劳民伤财、无功而返了。
“秦将军说笑了,卑人也是刚到不久。”
秦汉哈哈一笑,让开半个身位道:“左大人,里面请。”
左宗棠轻叹一声,向身后随行人员一挥手,满载酒肉的十辆牛车缓缓驶进大营,正好一队士兵从附近经过,领队的什长眼疾手快,顺手从牛马上抢下一包东西,打开纸包一看顿时乐道:“哈哈,是熟牛肉,他***,老子最喜欢这个了。”
说罢,那什长便不客气地大嚼起来,什长身后的士兵不甘落后,都跟着上来哄抢,左宗棠的随行人员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只能干瞪眼。
秦汉看得火起,劈手夺回那什长手里的牛肉,骂道:“他***,秦兵你小子是不是欠揍?犒军的物资你也敢抢?信不信老子砍了你的脑袋当夜壶使?”
那秦兵咧嘴一笑,脸上浑无半丝惧意,说道:“将军,这牛肉左右都是给弟兄们吃,俺现在偷吃点没啥。再说俺脑袋太大,给你当夜壶使不合适,还不如留着俺的脑袋多杀几个毛贼呢。”
“没大没小,越来越不像话了。”秦汉瞪了一眼,骂道,“滚!给老子滚远点,有多远滚多远。”
秦兵嘿嘿一笑,劈手又从秦汉手里夺回牛肉,领着士兵们去了。
秦汉打个哈哈,向左宗棠道:“左大人,士兵们都是些粗人不懂得礼数,倒让大人见笑了。”
左宗棠默然不语,心下却直打鼓:这是支什么样的军队?官不官、兵不兵的,没有半点应有的礼数,这样的军队也会有战斗力?
两人来到帅账落座。
左宗棠道:“秦将军,卑人奉抚台大人之命,前来军中犒劳三军将士,在这里先预祝将军马到功成,早日剿灭贼寇,凯旋归来。”
“好说,好说。”秦汉笑道,“有左大人亲自前来犒军,定然三军用命,兵锋所指,小小的半边铜钱会那还不是顷刻间土崩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