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再次紧了紧手中的人儿,缓缓带着他起身,欧夜珩依旧冷笑着,那双清澈明朗的双眸,在这强烈的光照中,渐渐变得如天边最黑沉的暗石,似乎可以吞噬一切。
“是吗?交出人我便可以安全离开?”
“没错,只要你将那竹弦子交与我,我们便放你离开。”
刚刚出声的那个领头的,紧接着回答,那强制按捺住的急切,在欧夜珩的眼中,无所遁形。
恩恩怨怨,情情恨恨,纠缠人世万千人身的锁,究竟有无钥匙,去开解,去掩埋。
“若是,你们放他走,我便随你们处置呢?”
欧夜珩的声音很轻很低,却依旧清晰的传入了众妖耳中,他们愣了一下,纷纷低头交耳,谈论着这个交换的可行性,在将要定案时,有一个声音急切地插了进来。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老大您往了,他想那人命令不许动分毫的人。”
如此一说,众人的视线带着探究,将欧夜珩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又一遍,除了见他容貌比普通人美上几分,却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如何会让那人如此的特别对待。
缓缓靠近了,却被迎面扑来的气息惊得变了脸色,惊惧忌惮皆有,疑惑也更甚。
“你……你是谁,为何你身上会有如此强烈的……”那熟悉的灵力的味道,似乎还缠绕在他的周身,这几千年来日日将他捆绑着的那似淡还浓的,很是强烈的灵力之气。
众妖魔对他们的头的惊诧反应有些不解,纷纷围了上来想要问清楚,却被欧夜珩身上浓浓淡淡的气息也惊吓得迅速退了出去,慌乱中,相互踩踏着,皆恐惧的看着那个笔直而立,却稍显单薄清瘦的白衣男子。
“千……千……千……”
几千年前究竟是多久之前呢?他们被竹弦子扔进了千风洞,便是被这种气息纠缠着,捆绑着,渐渐被拉入了褐色的嶙峋的石壁间,成了那石壁的装饰,莹莹泛着光,却是生命流逝换来的一点光明,那种看着自己的灵力一点点被吞噬的恐惧,千年纠缠,本是摆脱了的,如今却发觉,他们依旧还是没有逃出多远。
“他们,都不能留。”
“不能留。”
☆、第三十六章 地狱火
欧夜珩一手将人揽着,脚下踏尘而去,白衣翻飞,墨发渐渐染了晨曦前的白霜,如银丝几缕,点缀着墨黑的单调。
身后的怒吼嘶哑声阵阵传来。他们说:“全杀了,他们不能留。”“杀了,报这几千年的仇。”
为何要跑呢?他问自己,却是为着昏迷中的竹寒弦,他不能使竹寒弦落入那些怀着恨意的妖魔手中,那样,还不如将其交给珑御清,命留着,便有希望。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这些日子,他从一个小小的官家公子,卷入这些仙妖魔间的纠缠,从此这一生,注定不能平凡,而他怀中的男子,却努力的想为他撑起他希望的平凡,却越来越无法负荷那种重量。
究竟是谁的宁静平和,被谁的闯入,撞翻了油锅,点燃了火,从此便注定煎熬,注定没有终点的行走,不再只停留于原地,守着自己的几寸天地。
看见黑暗之所,他便如离弦之箭,将那些火红的、亮黄的、青绿的色彩,一点一点的,想要抛到远远的,离得远了,即使黑暗,也不会带着担忧的绝望。
乱闯之际,似乎入了一个口,四处依旧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如暗门开了合,将外面的呐喊厮杀声隔绝了去,一个极吵,一个极静,正如地狱之门,是生死之间的极差。
不久之前,他还能勉强视物,即使走得跌跌撞撞,也不至于如此时,如盲人摸路,无法下步。
“弦,醒醒,你能慢慢走吗?”
感觉到竹寒弦微微的动作,欧夜珩屏住呼吸,怕惊扰了那人儿的沉睡似的,轻声问道。却不敢动作,身子有些僵硬,反手将那冰冷的身子揽紧了些,可手却失力得厉害,那紧揽着竹寒弦腰身的手,控制不住的颤动。
“珩……要是情况危急,你……便放下我吧……”
他感觉到喉咙撕裂得厉害,总有一种要被生生割开的痛,不想开口,却不忍看到欧夜珩担心,便淡淡而嘶哑着声音,低声耳语。只是,说出的话,稍显残忍。
“嗯,我会的。那你现在先坐地上,可好?”
欧夜珩也不多说,淡淡应承下来,便将人往地上一置,动作有些大,却是带了怒气的。
黑暗中,竹寒弦无奈一笑。平安康泰之时,只希望对方能多想着自己一点,多为自己一点。如今陷入生命困境,却又是想对方不要顾着自己,离自己远远的,便是没了祸源了。他知,欧夜珩懂,却不会真的做。
“你在这别走开,休息一下,我去前头探探路。”
扔下话,欧夜珩堵着一口气,摸索着往右方而去,他感受到了温热与寒风,两种极致的反差,却比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的阴森,总归多了几分生气。
竹寒弦如今重伤在身,视物也诸多不便,加上这里的暗,是如地狱间毫无生气的阴暗。地狱一词在脑海中窜起,一个想法便冲击而来。嗅着似曾相识的阴暗味道,远方隐隐传来的暗红,以及在黑暗中肆虐地森寒冰风,一切都指向了一个地方。
“珩……”急切出声,想要唤回出去探路的欧夜珩,却只剩他的声音,如重拳落入棉花中,似乎有回声,又似乎什么都没有,虚软得让人难受。
静静等了许久,侧耳倾听,依旧没有丝毫脚步声。竹寒弦极了,勉力撑起身子,摸索着向欧夜珩离开的方向而去。
越往那方向走,渐渐的感觉热气弥漫,铺天盖地地压下来,从背后传来的点点丝丝的阴寒,似乎都被逼退到许远许远。火焰似的橘红橙黄,覆盖了半边天,偶尔传来几声泡泡“啵啵”的爆破声。
欧夜珩站在滚滚燃烧的岸边,看着一条似河非河之地,窜起几丈高的火焰,不同于时间的火红黄亮,那是带着鲜血颜色的暗红,隐隐的似乎还挟着血腥味。
竹寒弦靠近,站在他身旁与他并肩看着这一切,紧皱的眉峰更是能夹死一只苍蝇般,眼中神色暗沉晦涩。以往偶尔闪现的如鹰隼犀利的眸眼,带上浓浓的担忧与烦躁。
“你知这里是何处,是吗?”
欧夜珩虽说是淡淡的询问语气,却是肯定对方知道。方才竹寒弦急切呼唤他的语气,显示出了他的担忧,他在想,为何这个男子,总是能无所不知呢?那前世,他以他的一身修为狠心夺去了,流放红尘,这些残酷的过往,他又心中澄明几分几点?
“冥界。这里便是血池吧,只是血池被毁,地狱火生。”
侧颜看欧夜珩,那面无表情地脸,他不喜欢,似乎一眨眼间,他会变成一个他完全不认识的人,然后就这样面无表情地离开,那孤傲的背影,似乎就篆刻在他的脑中,与这个清雅的消瘦的背影,重叠无缺。
“不要这总表情,不适合你。”
宽大厚实的掌心,带着些微冰凉与颤抖,覆上了那张玉面容颜,将那眼中的无情无绪掩去,只留一张带着淡淡火光的唇。
“如何能过去?”
将那手拉下,欧夜珩已经换了一个表情,不再无情无绪,带着些隐痛,带着些急切,抓着他的手微微用了力,或许是不自觉地紧张着,所以手劲手紧时,那圆润平滑的指甲,想要掐入他的掌心。
竹寒弦看着那张脸上的表情,心间纠结百回,最终深深的吐出一口气。
“罢了罢了,你就是我的冤家,永远不能对你说声不,便惯着你这任性的行径。”
只是这话,不知是说予欧夜珩听,还是说予他自己听。
他终究还是有些累了,趴在欧夜珩稍显消瘦的背上,有点悲伤,有些温暖,有些喜悦,有些心疼,无味杂陈,最终紧紧闭了双眼,口中说着出这血池之路。
“寻到血池的正中央,选西直走,为死门,冥界入口即为死门,选生门即是返回阳界之所,过后往西有一条玉桥,乃通往冥王宫,往东是黄泉路,路上盛开着彼岸花。花叶生生两不见,相念相惜永相失,路尽头有一条河叫忘川河,河上有一座桥叫奈何桥。”
说罢,双眼睁开,眼神复杂的看着欧夜珩那头随着行走而飘动的秀发,柔滑的,温和的,清香的。
“这火,为何燃起?”
“因着这里,有外人的闯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