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至此,钟沁忽而心头一动,咯噔得厉害。她微微抬头,看向夏景阳,颇为试探道:“王爷,我爹爹他与你关系如何?”
实则,钟沁咬字混沌,这关系如何,就如同问了一句蠢话,现如今人人遮了一层雾气,她这一问就如同在雾气里周旋。
夏景阳怔了怔,眸光转向钟沁,却见她颇为尴尬地微微侧头,听她道:“我知道,我爹爹与你们关系不大好。”钟沁忍不住咬自己的舌头,她干干一笑,干脆闭嘴。
夏景阳微微笑起来,眼睛隐隐带笑,他道:“曹丞相与我不过志不同,不相为谋罢了。”他摇摇扇子,道:“谈不上关系是好或坏。”
钟沁心中了然,她慢慢说:“我其实只想说,我爹爹是我爹爹,我是我,这个世上有很多东西是不能靠着血液连在一起的。”她摊摊手,继续道,“你看,我爹是疼我,但是比起他的权势,他要的东西,我又算什么呢?顶多不过是对我母亲的一种内疚。”
夏景阳一时怔住,钟沁继续道:“所以呢,我想你们也发现我跟我爹爹很不同吧?不然,夏公子就不会带我一道来了。”
夏景阳许久不曾听到这样的话,这些年来,他时常牢记夏之兮的话,为人处事甚为小心,唯恐出了岔子。与他交往之人,又何尝不是?人人皆心知肚明,只是不愿点破,只是,这是一种氛围所逼。
曹沁既是曹柄的女儿,不说耳濡目染,怎么也不会说出这般大逆不道之言。曹沁只会懂得她爹爹,明白她爹爹。
钟沁微微带笑,面上微微红,不知是被风吹去的,还是今日说的话多了,有些许兴奋所致。
夏景阳淡淡笑道:“血浓于水,想必郡主也听过。”
钟沁顿住,是啊,血浓于水,只是她不是曹沁。她既然不是曹沁,血浓于水又如何?人有时候的念头比血液血型还要厉害。她和曹柄处在一起的时日不到十天,不到十天的日子,你要她说产生几十年的情意,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更何况她与曹柄彼此执念不同。曹柄给的爱,远远及不上她以往父母给的爱。她如何能接受得了?
钟沁吸一口气,淡淡道:“五王爷所言极是。”她方才的势头一下子低落下去,仿若刚才就这么一瞬。
夏景阳瞧着女子渐渐隐去的笑意,她面上的红晕还未曾消去,清丽的面庞在月下带些许女子特有的韵味。
夏景阳收住扇子,不忍再继续下去,才要说话,却又听得钟沁略微低低地开口道:“五王爷,你是不是也想要那皇位?”
此话一出,仿若一声天雷,夏景阳心头暗叹,若是周遭有人,她的脑袋怕也保不住了,连着自己也得一块儿遭殃。
他面色一沉,却又听得她道:“你不用黑脸,这里没人,我说的这么轻,没人听得到。”
夏景阳一下子说不出话来,略有些失笑,却仍旧沉下声来,道:“郡主,就算此处无人,你身为郡主,也该懂得分寸。”
钟沁朝向他,眼睛微亮,她叹一口气道:“难道你不知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么?这么说吧,其实女人还有一大好处,就是细心。我听闻五王爷素来喜好豁达,欢喜游山玩水,今夏国有难,实在心中愤恨,是以请求支援粮草。这一系列,果真顺其自然,让人联想不到其他方面,旁人不知,不过啊,你要知道,你这么日日和夏公子长谈,我这个人摆在这里,想不知道也难。”
夏景阳闻言,默了默,继而轻轻笑道:“女子虽有细心之说,然而,我还不得不说,郡主乃聪明之人。”
这一下夸奖果真不吝啬,钟沁略觉得不好意思。忍不住嘿嘿几声,道几句哪里哪里。
是以,夏景阳觉得这光景委实有趣。他已许久不曾与女子接触,这两年来,他在外游历,虽是到过百姓家,见过的女子大多匆匆几面,言语也不过寥寥几句。大概,今夜和钟沁聊的算是这两年来最多的。
然而,方才钟沁口中之事,实在非小事一桩,他长眉微皱,略略压低了声音:“无论如何,我想郡主也是识得大体之人,这话当着谁的面不该说,当着谁的面该说,想必郡主也清楚。”
钟沁微微点头:“五王爷放心。我若是管不住自己这张嘴,今日也不会与你说了。”她想了想,又道:“方才我与你说我与我爹爹的事,你也一块儿记着点吧。”
夏景阳微微颔首。钟沁言下之意,她也不会与她爹爹讲。
钟沁今日讲了些话,就如同心里头放下些许东西。她选中夏景阳,大抵是因为这个温润的男子应该会蛮好讲话。。。。
“时候也不早了,郡主早些歇息。”夏景阳折扇轻摇。
钟沁点点头,十分狗腿地道一句“要不,五王爷与我一道走吧”。
是以,两人慢慢走回去。路上,钟沁忍不住问一句:“五王爷以前可与我见过面?”她一直在想,当初夏珉不识得她,君怜不识得她。而貌似着夏景阳却识得她。这里头好生蹊跷。
夏景阳微微摇头道:“不曾。”钟沁心头微动,却又听得夏景阳道:“不过,我见过郡主画像。”
钟沁这才释然。原是见过她画像。
“那王爷可会武功?”
“恩,不过学的不精到。”
第七十一章 翻云覆雨只为权
月国,月城。
二皇子府书房内,烛光摇曳,灯火通明。落在纸窗上的影子斑斓,只有烛火微微晃动,甚为清明。
楚链执笔半响,却不曾落下一字。俊脸在灯火下颇为妖媚,他凤眸扬起,将笔搁置砚台上,唤人取一壶清茶。
不消片刻,屋内茶香四溢。楚链紫袍一动,便已移步至圆桌前,轻抿一口茶水。碧螺春的香气溢如鼻间。仿若那绯衣女子身上的清香。
楚链微微眯眼,五年来,他不过已是习惯。只是一种习惯在深深被改掉时,那过程有些许难熬。茶杯在手中发出摩擦之声,他轻轻笑了笑,他要的东西,谁都不能成为绊脚石。
门外想起叩门声,楚链懒懒应一声,一袭黑衣男子推门而入。只跨进门槛,男子便躬身道:“爷,今日属下放了信号,一刻钟都不曾见得月夜反应。”
楚链恩一声道:“想必是卢府守卫森严,月夜知道这一点,不便行动。”
那人已迟疑,又道:“属下去过月夜住的院落,院落里空无一人,若是晚上也不足为奇,不过白日里头属下也去探查过,月夜住的院落还是不曾有人影走动,连个丫鬟下人都没有,属下也不曾见着月夜。”
楚链眸色一沉,抬起头来:“你的意思是月夜如今不在卢府?”
“属下不知。只是属下觉得这事有些奇怪。”
楚链挥挥手,那人躬身离去。左手边握着的茶杯不经意间裂开了缝隙,男子缓缓站起身来,不由低低冷笑。只是心里头有那么一丝不可察觉的慌张,一晃而逝,却又明显至极。
三日后,卢相府内爆料,说才领进门的九夫人暴病而去。卢相爷委实痛心,彻夜作陪灵柩前,以泪洗面,终于叫人看出几分真意。想是这九夫人当真得卢相爷的心思,才这么些日子,就叫卢相爷这般难以割舍。
话传至二皇子府时,楚链面色一片铁青,当下,周遭的氛围里寒气肆虐,下人皆慌而不敢多言。他们明白月姑娘乃主子的得力助手,少了这一臂膀,委实可惜。
楚链撤退所有人,厅堂中之人如获大赦,就行了礼,慌忙下去。彼时,楚链微微闭眼,眼下的心情一时间有些许难以道清。不知怒的是月夜一死,搅了自己的计划,亦或者别的。
对于这暴病一说,他心中冷笑。卢梗当真识时务,三日后便不敢再瞒着月夜之死。他也知道,楚链府上的人脸这点都查不出来,那便也轮不到叫做二皇子的暗卫了。
然而,月夜终究是死了。卢梗这般的聪明人,又何会这般蠢地撒谎?不过,暴病一说,就实为可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