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三也认真的说,爷爷说什么事。嫩丫头都答应。
何风点头道,先给我卷支烟。
子三便抽出何风口袋里的烟丝,一阵极香的味扑鼻而来。很是舒心。子三静静用白色薄纸卷好,这是熟稔是动作了,是怕这样的机会亦不多了。卷烟的过程如此简单,均匀的包好便可放到唇边细细享用。子三却想充分体验还能为爷爷做一件简单的事的快乐。因此包得十分仔细。也终于要包好了。点上火。烟燃了,子三便放到何风唇边,何风道,你吸一口。
子三平常闹着想吸一口这从未见过的极香的烟,何风常不让。常要骂道,嫩丫头,不准糟蹋我的东西。这次,听得何风这么说,吸是能吸着看似奇迹般的香烟了,只是,心情如此沉重。
子三嘻嘻笑着,屏气深深吸了一口。闭上眼,感觉心腔内酥酥麻麻,缓缓扩散,渐渐连脚骨趾都醺软了似的。子三从口里吐出去白色烟雾,这雾,不似别的烟雾形迹可憨。倒像是山间的雾,幽凉可融。
这烟,岂止是解禁。似能销魂了。
子三笑着说,绝好的烟。爷爷奇怪得连烟都奇怪。都是绝好的。
何风说,这烟。叫迷魂烟。是赤青山峭壁上长的一种植物,名叫苏叶草。是山崖奇物,依悬绝立,舍命难寻。想要的人很多,可惜的是很少有人能得到。这支烟上绑着人命。
子三诧异道,绑着人命?
何风说,那一年,我病了。我妻子卖了儿子何来。阿来长得漂亮,买了三千块钱。这三千块钱治好了我的病。算是一命换一命吧。但是我妻子没有办法面对自己,从赤青山跳下去了。连尸骨都找不到。后来,我再没给有钱人看过病。也变得不可接近。我给人治病的时候,听人说赤青山峭壁上有一种草,叫苏叶草,可制成迷魂烟。吸了可以忘记相思之痛。
我日夜思念妻子儿子。也不在乎生死。带了药锄和药篓和一些简单工具就去找苏叶草,可以说是九死一生。也许是我妻子保佑,我居然成功找到了苏叶草,还上了山。
之后,我把苏叶草制成烟丝,参杂了各种烟丝,反复试验,制成迷魂烟。一直吸着。到现在,几乎没有了。我老伴是要来接我了。
何风说得平静。仿佛就该如此。子三一直认为该是当事人接受不了自身的不堪,然,真正接受不了的反是旁人。爷爷已是古稀之年,历经的劫数又岂会教一个嫩丫头能想像得出?面对不堪,或是死亡。都能淡然到自然的爷爷,并不悲哀。
何况,何风过得去的,不一定自己过得去。子三想着愧疚的笑了,把烟放到何风唇边。何风如痴如醉的吸了口。嘴角挂着自然的笑。魂儿都迷住了,自然,拿什么来相思了?
何风接着说,嫩丫头,我知道你对阿来的好不是因为我治好了你的病。就像你劝阿来戒毒的那天说的。没有理由。你有的,是本能。所以,我放心把阿来交给你。
子三闻言不知所措,说,把阿来交给我。
何风荡开慈祥的笑容,手挣扎着动了下,子三把手放到何风手上,何风便紧紧握住。说,丫头,只有你会像妈妈一样照顾阿来。
子三说,我会。
何风说,阿来这孩子跟别的孩子不一样,我见到他的时候,因为他的漂亮像极了我的儿子便买了他。他神情倔强,冰冷得让人不寒而粟。我对他说,你想走随时可以走,我买下你,就是想让你自由。
他问我为什么。
我把我儿子的事告诉他,他说,我不是你的儿子阿来。
我说,我的儿子阿来不能自由。看到你能自由也好。
后来,他对我说,我当你的孙子,阿来。然后开始叫我爷爷。
其实,阿来很容易满足。丫头,你一直做得很好。也只有你才能让我放心。
子三说,爷爷就是让我答应照顾阿来。
何风笑道,我不说你也会这么做。
子三问,那是什么?
何风说,送我回云南。我要去看得到赤青山的地方。
子三道,我跟爷爷一起去。我照顾爷爷。
正文 不爱写标题
何风把子三的手捏紧了,子三心内一震,那苍老的茧温暖的划过她手背上的皮肤。这种触感子三的亲爷爷尚未给过。爷爷或许是大男人思想,从不亲近她。或是对程安心有芥蒂,因此对她更是隔阂。更或者还是因为看到她就会想到另一个死在程安手里的孙女了。外公亦未曾给过,玉人的老父亲要子三叫他外公,可外公也不碰她,仿佛因为程安和毒品有关,程安的女儿程子三就是毒品。
所以,没有人知道程风打她的时候她不觉得痛。只是觉得自己很可怜而已。与程风的亲近多么迂回和讽刺,两端横卧着的竟是木棍。这么结实的木棍和亲近方式。这是子三和那个要叫父亲的人的亲近方式,惟一的连接。
也不是完全没有接触,程风要打她时,便会拎起她,那种吞噬她的力量她永生不能忘记。更有称呼上的接近,因学校老师来家访,阴差阳错,指明程风是她的父亲。程风不得不应,而,她也不得不叫程风爸爸。她见到程风本能的反应,那种从骨子里的排斥。不管她当时有多不堪,然而,同样排斥自己的程安,也没有机会给她不堪。
子三正绵思着,程风程安和程子三三个人的悲哀。是闪神之际,何风的手还落在她手上,摩擦着疼痛的温度。
子三此时好想哭,胸腔内难受得荒芜,同时温暖。但是,只是悲伤而已。她蹲在地上,伏在何风膝上。把脸贴近爷爷的手,享受着此时难得的亲情。享受着自己真正的亲人从未给予过的感受。天知道是有多么的骄奢。这触感。
阿来回来的时候,子三还在争执着要跟何风去云南。
各人有各人的理由。何风说,你去了,守着我这个老骨头,小漪天儿阿来怎么办?
子三说,我会看着办,你一把老骨头又没亲人照顾怎么办?
何风说,你才没亲人了,我有亲人。
子三说,爷爷的牛脾气哪个亲人受得了。我要哥带小漪和阿来去玩。天儿有爸爸照顾。就这么定了。
何风气道,你这个嫩丫头,说了答应我的马上就反悔。有钱人,信不得……不守信用。
子三说,谁说我不守信用,我答应让你去云南,没说我不去。人老了就不要那么顽固,一点都不可爱。说着对何风吐舌头。
何风道,死嫩丫头,不讲信用,把我迷魂烟还给我,吐出来。
子三说,还就还,吐就吐。说着便哇哇哇的吐,看得何风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啐道,死嫩丫头。
阿来打断他们,说,爷爷真是,棋品不好就算了,给人的东西怎么能要回来,何况是烟。
何风道,谁说我要了,别说是烟,你我也不要了。给嫩丫头了。
阿来笑道,爷爷又开玩笑了。
何风正经的说,爷爷要回云南了。回赤青山。
阿来立即说,我跟爷爷去。
子三接口就说,我也跟爷爷去。
何风火冒三丈,大声吼道,去去去,你们都去。混你们娘的蛋。一个个都不听使唤了。都骑到老头脖子上了。都看老头残了,不当人了是吧……说着就来回踱步,还好他的脚力快,不然以他的性格必定先气死。子三和阿来看情势不对,都哄起来,哪里哄得住。何风再次骂道,你们要我活的都留下来。你,嫩丫头,好好的当阿来的妈妈。你,臭小子,赶快,叫嫩丫头妈妈。快点……老头边说边转,瘦古伶仃的。暴怒起来却不可小瞧。如同他第一次在莫城的客厅里发脾气。空气都凝结。这是他一惯保护人的样子。不容人反抗。
何风急不可奈,催着,臭小子你……说着本是要抬左手的,却使不上力,便用脚踹。边说,快点。
何风暴怒之中,子三想也没想便护着阿来,本来要踹到阿来的一脚踹上子三的腰了。阿来扶子三起来,本来还尴尬要怎样开口,被老头逼得嗫嚅半天实在又无法。他趁势快速道,妈妈,我看看。
子三仰着头对何风笑道,看吧,爷爷这脚踢得真好。虽然挺疼。说着假装的哎呀……要多夸张有多夸张,手按着腰。
阿来何风知她没事便也放心了,何风道,活该。我脚还疼了。说着便走,何风的脚的确是疼,走起路来亦是强撑着,这衰老之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