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击鼓声炸响,狩猎正式开始。各家儿郎皆着了亮色的华贵骑射服,蹬骏马、拉长弓,跃跃欲试地往林中飞窜。
允礼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一身装备,头一遭觉着确实有些寒酸。
罢了,寒酸些好。正好再向皇帝讨些赏。
他登时恢复了好心情,拍马而前,也往山林深处疾奔。
行伍数载,他对山林十分熟悉,仿佛经验最老到的猎者,穿行在深山林木间,寻找自己的猎物。
他探查了地势、土壤的湿度以及周围走兽的种类和出没的频率,选定了一处狩猎点。
网已张开,就等那梅花白虎入瓮。
嗯……要不要猎几只山鸡,烤得喷香流油引那白虎来呢?
他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于是拉开长弓,凝神倾听,下一秒,长箭嗖地钉入树丛之中。
树丛内几声哀啼,扑棱棱掉下了三只野鸟。
三只鸟,一箭贯穿。
啧,怎的才串下三只鸟儿。他皱眉摇了摇头,武艺退步了啊……
希望烤肉的手艺不要一并退步了才好。他三下五除二将那野鸟剥干净了串好,将带血的内脏丢在一边,继而从怀里摸出几包调料塞入鸟腹,再撒了点香粉在表皮,点了小火就开始滋溜溜烤了起来。
烤肉独有的香味飘起来时,允礼觉察到了空气里一丝隐藏得很好的威压气息。
突然间,一道破空的风声在他头顶炸响。
上方的枝叶颤了颤,一柄闪着寒光的刀锋带着游鱼般的敏锐之姿向他背后的空门袭来。
允礼也不回头,刀柄往后轻轻一拨,随即整个人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拧身跃起,堪堪躲过了身后的偷袭。
他目光微微一顿,就见一身红衣的美人提刀而立,浅褐色的瞳仁充满敌意地瞅着他。
一击不成,美人不由眉头一皱,再度挥刀砍来。她将长刀舞得虎虎生风,却半点也不讲究刀式,全是无赖打架的路数。
允礼也不恼,一个横扫攻她下盘,一个提刀击她腕间要穴,只三两下功夫便将她的长刀挑到了地上。
他知那红衣美人没有尽全力,于是抛了自己从不离手的长刀,与她赤手空拳地过起招来。
“身手不错。”他赞道。
美人冷哼一声,出手便要擒他脖颈。
“可惜心肠太狠。”他摇头叹息,随即反手一格,擒住美人的双手,就地一滚,生生将她压在了地上。
身下的美人忿忿挣扎,奈何怎么也走不脱,浅褐色的水瞳里满是愠怒,直直瞪向身上的男人。
她双颊微微泛红,胸口因气急剧烈地起伏,本就轮廓分明的隽秀五官越发艳丽。
草叶尖,露珠将落未落,带了雪后初霁的清冽香气。
然而什么样的香味也不敌怀中美人的幽幽体香。
淡淡的,如松栀,叫人不知不觉沉醉了心神。
他不禁心潮一荡,眸色越发幽深,目光却锁住了她额间越发灼灼动人的玫红色花印。
蓦地,他笑了。
他大概知道梅花是什么模样的了,应该就是她额间花印的形状,艳而不俗,小巧端丽。
只一眼,怕是一辈子都忘不了了罢。
第198章 番外·梅花簪(二)
【阿笃赫丽】
梅瞪着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眼里仿佛能喷出火来。
她自小受到严格的训练; 尤其在刀术上天赋过人; 却不想一天之内竟被同一人连续两次挑掉了手中的长刀。
简直奇耻大辱!
“你叫什么名字?”男人似乎兴致不错; 懒懒地问道。
她扭过头去; 并不打算理会这个长得比女人还要精致的男人。
“啊,不想说吗?”男人状似遗憾地叹了口气,“那我们就这么躺着吧,兴许白虎很快就会被我丢弃在这附近的野兽内脏吸引过来。”
她当即将头扭了回来,险些咬碎了一口银牙。感情他折腾半天又是捕兽又是烤肉; 根本只是引她现身?
“梅。”她赌气似的直直望进他的眼,“我叫梅。现在可以放开我了么?”
他咦了一声:“你不是中原人吧; 你的名字却像中原人。”
她挑了挑柳眉:“我有一部分中原人的血统。”
“这样啊……”他恍然大悟; “我叫允礼,允诺的允; 礼尚往来的礼。”
她最不耐烦这些文绉绉的东西:“知道了知道了,你给我起开。”明明一副弱不经风的模样,偏偏死沉死沉的。
他倏而松了手; 从善如流地站了起来; 表情无辜又和善; 仿佛刚刚压着小姑娘耍流氓的另有其人。
梅黑着脸从地上爬了起来; 甩开允礼伸过来准备搀扶的手。
忽而,原本静止的叶丛动了动。
梅刚要转身; 陡然间一股大力向她扑来。那阵熟悉的檀香味令她意识到——她又被那个莫名其妙的男人压倒在地了!
“你!”还未待她数落出声; 就见头顶掠过了一道白光。
她登时浑身紧绷。不用允礼开口; 她也迅速明白了眼下的情状。
若不是允礼将她扑倒,此刻她已是那吊睛白毛大虫的盘中餐。
“别动。”他盯着前方,低声对她道,“我来引开它。你瞅准机会便跑。”
她不屑地冷哼一声。清都的男人都是这么武断么?觉着她是个女人就没法帮上忙?
她忽觉身子一轻,允礼已起身。
只见他长腿一扫,将散落在火堆边的箭袋踢了过来,迅速往箭袋里摸出两只长箭,搭弓瞄准隐藏在枝桠叶丛后蓄势待发的白虎。
她就地一个打滚,单膝跪地,半蹲于他身边,长刀横于前胸,一有风吹草动,随时暴起。
忽然,她身边的男人笑了:“啊,看来你是真的走不了了。”
话音刚落,他的长箭破风而出,直直没入叶丛。与此同时,她的长刀也条件反射地向后挥出,斩向背后即将偷袭的猛兽。
小小一方山间土地,竟一前一后来了两只成年虎,前后夹击,企图将他二人吞入腹中。
所幸他们配合默契,化险为夷。
叶丛后,白虎长嚎一声,再也没有了动静。空地上,一只斑纹虎痛苦地倒地抽搐,它的腹部裂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允礼嘶地叹了一声:“可惜了这块好皮。”
梅不为所动,长刀一划,斑纹虎的脖子当即断成两截,地上的畜生抽动了两下,半点声息也没有了。
“你们中原人眼光浅显,只见得到外表上的好皮,殊不知这大虫浑身都是宝贝,区区一块皮毛算得了什么。”梅抽回长刀,斜睨着身侧的男人。
她说完,也不看允礼,径直往外走去。
走了一半,又觉得心里堵得慌。这个外表柔弱身手却还不错的男人,该不会觉得她心肠歹毒吧。
她咬了咬唇。他爱如何想就如何想,谁稀罕他对她的看法。
可脚却如生了根,怎么也挪不开步子。
她何时如此别扭过!
遂狠狠跺了跺脚,转身往原路返回。还未走几步,便闻到一阵诱人的香味。
允礼坐在远处,手里拿着先前烤好了的野鸟,对她笑道:“你回来啦,给你留着一串呢。来尝尝?”
梅呆了呆,登时满心满眼都是他月明风清的浅笑和他手里举着的烤串。
诶?她原路折返是为什么来着?
***
此番狩猎,南域阿笃部落在诸番邦中拔了头筹,与清帝帐下的猛将分别猎得猛虎一只。
猎得斑纹虎的据说是南域女祭司,美貌摄人,却未想有如此好身手。
清帝大悦,独召阿笃部落使臣入帐以示嘉奖。
登时眼红了一片番邦使臣。
话题中心的主角却毫无所觉。
梅托着下巴,呆呆地望着手边的长刀,讷讷道:“允礼…到底是什么人呢?”
他衣着寒酸,自然不是清都贵胄。
但他气质卓然,身手过人,身份定然不普通。
莫非……他真的是那狗皇帝的入幕之宾?
“大人……”小梅怯怯地开口,“都这个点了,是不是该去清帝大帐领赏了?”
领赏?
梅忽而心内一动。
赏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