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样想着,他不由嗤笑。他与辜尨,臭气相投,秉性相近,相见相嫌,却又惺惺相惜。只是一人将内里藏得天衣无缝,一人根本不屑去藏。
还有一点不同,大概便是辜尨事事得偿所愿,而他韩擎,总是慢了那么一步。
一步,咫尺天涯。
他深深吸了口烟,却于烟雾朦胧中看到了书玉。
书玉在北廊尽头,发呆看着廊外雪景。
他走过去,脚步未近,便见她受惊似的转过头来,看到他的刹那有片刻愕然。
“辜尨呢?”他问。
她答:“他去偏殿了。”
他点了点头,转身往偏殿去,走了两步又回头:“你不一起过来?”
她摇了摇头:“我在这里等一支签,你先去罢。”
他还要开口,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眼中的抗拒,不禁满心自嘲:“那我先过去了。”
待韩擎的背影彻底转过通往偏殿的回廊消失不见,嘉穗紧绷着的神经才缓缓松弛下来。
她这才发觉,手心已被汗水浸湿,后脊也冷汗涔涔。
韩擎在这里,书玉在这里,辜尨也在这里。
怎么这样不凑巧?
“格格?”小厮在她身后唤道。
她道:“告诉大人,辜尨也在鸳鸯天。”
小厮回道:“大人从正殿出来后就没有回过客厢房。”
她愕然:“大人去哪了?”
小厮答:“大人说,要在天光前去一趟小鸳鸯天。”
第104章 Chapter05。 小鸳鸯天
山间夜风飒飒; 书玉将整个脑袋都埋在了辜尨颈侧,故意拿冰凉的鼻头去蹭他热乎乎的脖子。
“别乱来。”他放慢了速度。
她扬眉:“怎么乱来?这样?这样?还是这样?”说话间鼻头蹭蹭蹭在他脖子里跑了个遍。她的鼻头捂热了,他的脖子冻凉了。
他突然停下步伐; 侧过脸与她的脑袋挨在一起:“是你先撩我的。”
诶?她愣了愣。
他看她鼻头通红,红唇冒着氤氲热气; 不禁心头一热,蓦地便咬住了她的唇瓣。
她的唇热; 他的唇冷,一热一冷厮磨在一起; 很快便渡了她的热气。
一吻后; 她不自觉地软了眉目; 眸光缱绻地瞅着他。他不由心驰神荡; 良久长叹一声:“你这样; 耽搁我多少事。”
她茫然了,有些委屈:“我是走得慢; 体力还不好; 但是你自己说要背我的。”想了想又觉得自己没底气; 于是妥协,“我不给你添乱了; 你好好走。”
他笑了; 心知她会错了意,也不解释; 只说道:“你亲我一下; 我就好好走。”
她乖乖凑上去亲了亲他的脸颊。
他顿觉通身舒畅; 不禁喟叹:“这辈子就栽在你手里了。”
她乐了:“活该。”
蓦地,他停了动作,转头看向前方。
她一愣,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前方的石阶上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那人白衣长袍,安静地立在雪间,朝这里看来。
她心里一咯噔。这个人,是大鸳鸯天西殿里令江南大反常态的白衣人。他怎么会在这里?
辜尨背着书玉,朝前走去,几步间便来到了白衣人面前。
既都是来小鸳鸯天祈福的人,辜尨礼节性地冲白衣人点了点头。
白衣人回以微笑:“先生和夫人感情真好,叫人羡慕。”
辜尨笑了笑:“不过是俗世里最普通的相携相伴,过誉了。”
白衣人道:“在下礼宫秀明,来小鸳鸯天祈福,无奈走到一半眼盲了,可否与先生一道?”
书玉了然,雪地里走久了,一个不小心便会患上雪盲症。且这白衣人竟选择在一片大雪中着白裳,辨识度低,若发生事故,连搜救队也难把他找出来。真不知他是缺乏常识,还是太过狂妄。
辜尨不疑有他,点了点头:“鄙人姓辜,草字一个尨。这是内人。一起赶路也好,相互有个照应。”
礼宫秀明面露惭愧:“只是打扰二位了。”
辜尨笑道:“无事。”
三人一同往前山上去,脚程却只赠不减。
那礼宫秀明看似羸弱,耐力和体力倒不容小觑。
“礼宫先生是东瀛人吗?”书玉问。这名字与姓氏,确像是大和民族的名姓。
礼宫秀明回头道:“我是土生土长的天。朝人,早年东渡去了日本,得了这个名字。众人叫得习惯了,我也就不改回原名了。名字本就只是个符号。”
书玉又问:“礼宫先生喜欢养鸟吗?”
这个问题有些突兀,书玉笑着解释道:“不瞒先生,先前在大鸳鸯天时便在远处看到了先生和先生的那只白毛雕鸮。”
书玉趴在辜尨背上,感到辜尨的步子微微一顿。
礼宫秀明点了点头:“喜欢倒说不上,那只鸟儿是几年前我偶然捡来的,养在身边也成了习惯。”
如此稀有的白毛雕鸮,竟随随便便能被捡到。书玉笑了笑:“先生好运气。”
她面色波澜不惊,手指却在大袄的掩护下刷刷地在辜尨后背写字。将先前西殿偶观江南与礼宫秀明对峙一事三言两语交代了个清楚。
礼宫秀明道:“运气谈不上,应是我与那鸟儿有缘。”顿了顿,问,“辜先生和辜太太此番上小鸳鸯天祈过福便走?”
辜尨点了点头:“确实如此,若速度够快,也许能赶在天光前下山。礼宫先生要不要也同我们一道下山?”
书玉听得心里一惊。这礼宫秀明来历诡谲,辜尨怎么还和他约上了?!当即往辜尨背上拧了一把。
然辜尨不为所动。
谁料这边厢礼宫秀明却摇了摇头,歉然道:“我祈福后还要留在小鸳鸯天参一参佛理,恐不能和辜先生一道了。”
辜尨目露遗憾:“那真是缘浅了。”
礼宫秀明勾了勾唇:“也未尽然,兴许这一次缘浅是为了下一次缘深。我看辜先生面善,日后我们一定还会再见的。”
书玉心内暗念。别见了,这辈子都别见了。直觉告诉她,不管他礼宫秀明到底何方来路,定是孽缘无疑。
“呀,下雪了。”礼宫秀明忽然道。
书玉抬头,发现早先停了的雪不知何时又飘飘摇摇地下起来了。
辜尨眯眼看了看天色:“我们要加快速度了。”
礼宫秀明点头。
二人姿态不变,脚下却如生风,不经意间提了几倍速度。
书玉暗暗心惊。辜尨半点掩藏自己实力的意思也无,连那礼宫秀明也毫无顾忌地展露了身手。
这两个男人到底在想些什么,她看不明白。
很快,三人便抵达了小鸳鸯天。
风雪越来越大,天色越来越暗,看来今年新年的天光要往后延迟了。
小鸳鸯天上只得一座佛殿,然无论规模与建造都远胜大鸳鸯天的五殿。
沙弥早在路口候着,先领三人去了客厢房。
要入小鸳鸯天佛殿内祈福,须先焚香沐浴,去一身俗世尘垢。
佛殿后是一联排小木楼,木楼便是客人下榻处。
书玉辜尨与礼宫秀明分于两幢不同的木楼,很快便告了别。
辜尨问领路的沙弥:“今年上得小鸳鸯天的有多少人?”
沙弥答:“回施主,除了您二位和方才那位先生,还有一位先生和他的仆从上了小鸳鸯天。”
书玉咂舌:“这么少啊。”
沙弥道:“今年大雪,若二位再晚一步,估计也上不了小鸳鸯天了。”
书玉只觉庆幸。
木楼内,早已放好了热水和干净的衣物。
书玉当即结了外袍,入了浴桶,热水漫过四肢百骸,登时浑身的凉气走了个透。
辜尨则不疾不徐地在屋子里走动,几番下来,确定一切妥当后这才放下心来解开大衣。
书玉舒服地趴在浴桶边,冲他道:“你要再磨蹭,你那桶水可就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