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部分(2 / 2)

我站在殿外看了一下,半个天空都是通红。

为何宫里会突然有这样的大火?况且这几个殿坐落相隔,怎么会一下子就全部烧着,而且火势无法控制?

我披衣出去,伯方忙拦我说:〃皇上万乘之尊,不可身涉险地……〃

〃好了好了,少啰唆,走吧。〃我皱眉。

火光下的禁苑里一片嘈杂,后局救火的人与宫外进来的军巡捕都在提水扑救,我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站在旁边看。

各支部队密切配合,有的警戒弹压,维持宫里秩序;有的救护,安置受伤的宫里人;有的抢救宫内的文档与陈设;有的运水灭火。大桶大桶的水压向火蛇,可惜还未到一尺处早已烟消云散,那火竟不是在烧了,而是活生生地在狂舞,在轰闹,铺天盖地腾起无数红云吞吐那些雕廊画栋。

有个军巡捕在通红明灭的火光中重重撞到了我的肩,我回头看他,他没看清我是谁,倒喝了我一声:〃别在这里挡路,走开点儿!〃他肩上悬了水袋水囊,与别人一起背个大唧筒,用碗口大的中空毛竹制成,一脸的油汗混合着黑灰。我笑了一笑,忙让出位置给他,自己转到滋福殿边。

火却在西南风中转了个头,逆扑向崇徽、天和、承明那边。

我看那火舌,惊了一惊,问:〃母后应当已经远离崇徽殿了吧?〃

〃皇太后肯定已经避了。〃伯方说。

此时另一股火突然从殿后来,与前殿的火相交,盘旋围住全殿,里面的门柱都是木质,见火就着,风又实在太大,殿内的人若是还在,现在如何逃得出来?

我心惊胆战,奔到崇徽殿旁边抓个宫女问:〃母后!母后和她……在哪里?〃那宫女被我吓得说不出话,用手指战抖地指了指自己的身后,原来母后就在她的后面,含笑看着我。

在火光下,她镇定自若,微微一笑,身边所有的繁杂全都远退。

母后果然与我不同。

我此时才发觉了自己的失态,向母后走过去,母后伸手挽住我,低声笑道:〃皇儿遇事还是像个小孩子一样啊。〃

我也说不出什么话,母后抚抚我的额角,仔细地打量我惊惶的神色,说:〃不过,母后知道你是关心则乱。皇上总是这样,前因后果都忘记,母后是皇太后,除了皇上,宫里第一个要紧的就是母后了,怎么还会有险事?〃

我觉得她的声音分外柔和,已经是我很多年未尝听过了,我放松了心情,把刚才的紧张抛开,说:〃母后说得是。〃然后回头去找她。

她不在这里。

母后似乎忘记了她,摆驾到延福宫暂避。

只有我站在那里看那些汹噬的火,寒意突然涌上胸口。我突然想到自己对她说过的一句话在大宋,没有我的允许,你怎么活下去?你连死都死不掉。

火势随风静了一点儿,一时半会儿,梁柱大约坍塌不下来。

我是皇帝,自然不可以以身涉险,不过我想宫内的殿堂都是高穹支撑的,门已经没有了,风一静,火苗没有扑下来,踩着砖地进去看一下马上就出来没什么大问题。

冲进去发现火果然在高高的上面,下面全是空的,有燃火之物的地方在燃烧,其他的地方则地面发烫。我踩着热砖地,慌乱地看了下周围。

果然没有人。

我真是多虑,她一定已经逃出来了,如果在里面的话,应该会呼救。

一转身,却发现她站在窗口的芭蕉那里,睁着那对在火里闪着艳红反光的眸子看我。我因为她脸上安然的平静,而一下子愣在那里。

此时外面传来一阵喊叫,我回头看见长春殿轰然倒塌,红亮的砖瓦互相碰撞,擦出刺眼的火花,四下迸射。这崇徽殿全是木裹油漆之物,见火就着,恐怕已经快要烧透。

我回头抓住她的手,对她大吼:〃快点儿出来!〃

她这才微微点头,单手抱起那盆红葶,被我拉扯着跑出去。

到外面,居然没有人看见我们,所有人都在长春殿那里围着看。

我伸手想把她怀里的兰花打到地上,可是我手都没办法举起来,全身发抖,开始为刚才自己的举动后怕。

她漠然地回身去看崇徽殿。

烧得通红的重檐攒角,透朽的顶梁,所有的砖瓦倾斜向大殿的正中间,哗一声巨响,压了下去。

炙热的风卷起一层黑红灰烬,水波一样向四周荡开,她的发丝和裙袂高高扬起。

这一场大火,烧毁了八个殿。所有的东西都全部付之一炬。

癸亥,我与母后移到延福宫。她还留在宫城内,只是搬到了玉华殿。我要见她,就要穿过两层宫墙。虽然距离不远,但是扣除了视朝与政事,去看她的时间也就更少了。

宫城南面是焦黑一片,玉华殿却是桂叶成阴。我进去的时候,她一直专心地在把桂花收集在手中的坛子里,用蜜糖撒上一层,再撒一层桂花。

〃这是要做什么?〃

她看也不看我,说:〃无聊,自己做桂花糖。〃

我把袖子卷上,帮她捧坛子。她也没有多理会我,随手就把东西一放,自己捋桂花去了。宫女给我上了茶来,她坐在旁边陪我,却故意抬头看桂花好久,我凝神盯着她的侧面,她却连眼睛都没有转一下。

桂花浓郁的甜香从那些细碎的金黄花蕊中流滴,坐在风里迎香,细闻却好像不是香气,是浓冽酒味,沾身就要醉倒,整个人倾倒在酥软的浓香中。

〃今年的桂花开得真是早。〃我找个话题和她说。

〃中秋要到了。〃她淡淡地回了一句。

我们似乎再没有其他的话可说。

桂花的香气在这样微热的下午有形般蒙蒙袭来,把整个人湮染成中秋的黄色,融化不开,盈了满怀满袖的甜醉。

沉默了许久,终于我又开口问:〃十五那天,我和你一起去陪母后赏月吧?〃

〃何必,她也不会想看见我。〃她还是淡淡地说。

我劝她说:〃都已经十年前的事了,你何必还这样耿耿于怀,母后现在对我们也算成全。〃

〃等郭家的事情一过,自然就不用成全了。〃她冷笑道,〃她早说了我是个妖精,哪里有后宫之主愿意把我留在宫里的?〃

她居然会知道母后与郭家的事情。原来她每天在宫里,不只是在养兰花。

她淡淡给我一个背影,说:〃你把我弄回来,还不如就杀了我痛快,我在这里反正是别人的鱼肉,后宫的事,你又未必做得了主。〃

我觉得这句话刺耳,但是又不愿对她使什么脸色,就把头转向看窗外的桂花去了。耀眼的金色,夹在暗绿的宽厚叶片中,一直在流溢着那些馥郁的蜜甜香气。

第42节:第十四章 白露(三)朝来寒雨晚来风(2)

她说得极是,我现在未必能做得了主,而且母后哪里会愿意成全我们?她怎么会让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长久留在宫里,何况还是我们母子心结的始作俑者。

母后对别人的成见,是一辈子也忘记不了的。也许她在翻云覆雨之前,早已经想好了处置艾悯的手法。

前朝不是没有这样的覆辙,太后的干涉,往往能决定很多事。

我本来委实已经犹豫了很久,知道不应该和母后把关系弄得那么僵,我也未尝不忌惮她在朝中的势力。但我宁愿去冒险,也不愿像多年前一样失去艾悯。何况现在是个好机会,错过了,我再抓不住。我可以和十年前一样去赌一下,若和她没有办法在一起,我也不留恋自己现在的身份。何况,我已经不是畏惧母后的那个孩子了。

打定了主意,我便站起身,一边责怪她说:〃你要知道这是宫里,凡事要斟酌了再出口。〃

她随便点下头,说:〃是。〃

出了玉华殿,那些缠绕在我周身的甜香才渐渐淡了,上了玉臵,看一看她的神情。居然无喜也无忧。

好像刚才那些话,她从来没有说过。

母后在延福宫内安顿下来后,殿前司已经把火发时形容鬼祟的人审察遍,提了修文德殿的一个工匠来。

李灼解释说:〃此次禁中大火,是秋高物燥,用火不慎而引起。〃

〃那这个工匠是怎么回事?〃母后放了手中茶盏问。

那工匠却并不惊慌,向我磕头,说:〃草民有罪。〃母后在旁边不说话。他行礼毕,然后说:〃草民明日就要出宫,今晚去检查最后的工序,然后发现崇德殿那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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