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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生沉鱼,脾气怪异,暴戾乖僻,此番受挫,被那白二先生不放在眼里,心中怒火仿佛岩浆喷出,气怒非常,拿着那独孤小姐的鞭子,一路上不知鞭断多少小树,还不能冷静下来。因雷郁要送独孤五回家,故两人两马还雇了一辆马车,直往独孤家而去。
那独孤家,本是香洲的江湖世家,传承十数代,比王朝历史还久远,但人丁稀少,已是数代单传,且男丁一代比一代寿短。这一代的独孤老爷在几个姐姐的细心呵护之下,好容易活到四十五岁,多娶娇妻美妾,养了七个女儿,却盼不到一个男丁。独孤家的女儿代代聪慧美丽,轻功、暗器天下一绝,天下的名门世家,没有一家不想娶个独孤家的女儿回去做媳妇,独孤家上代小姐还有一位嫁入皇室的呢。
而这一代的七位小姐,也是个个不差,除大小姐要招贅婿,五小姐定了“水华城”的婚事,七小姐尚小,其他姐妹嫁的不是武林世家的公子,就是声名显赫的少年英雄。
一路上只见沉鱼一直在发脾气,另两人倒是一点声响也不出。
不过半日时分,独孤家大宅已在眼前。白墙灰瓦在格外的醒目,微开的朱红色大门上铜制的狮子咬环门扣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微微的金光。那门上黑底金字大书“天涯独孤”,很是气派。
雷郁一路上心事重重,到底还是大家子弟,到了人家家里,也端出一副斯文气度来。
“三哥,这门前怎么没有人啊?”被雷郁扶下马来,沉鱼疑问,“不是应该有人在门上伺候?”
雷郁也觉得奇怪,“独孤家最讲究规矩,怎么这下人不在门上,想是他府内有事,调动不少人去。”
说罢,他便上去敲门,不一会,就有一名中年的灰衣下人迎了出来,竟说:“家主有事,恕不见客。”
雷郁几番解释,是送他家五小姐回府,但那下人就是不让他们进去。雷郁看似罢了,忽然却伸手去抓那人胸口衣服,不想那下人也有一身武艺,沉鱼眼看两人打了起来,心下大大厌烦,镇日里就是打打杀杀,没见有什么正经的。这雷三哥也笨,这么个打法,还不把里面的人惊动了。
果然。
三道暗器,飞袭雷郁。这三枚,分明不过小小石子。直取雷郁的咽喉,心口,丹田。其速之疾,雷郁避之不及,便把那灰衣下人一把揪来挡住暗器。
沉鱼也没想到来者之快,只来得及大叫一声:“小心!”
“哪个大胆,敢在我独孤家闹事?”
一个女童,不过八九年岁,泛着乌光的如丝长发披泻身后,在腰处松松扎了根纯白的发带,一身质料绝佳的淡紫衣裙没有多余装饰,举手投足间却洋溢华丽与尊贵之气。容颜精致娇嫩,让人惊艳。她下巴微抬,直视雷郁,完全是王者之风,霸气尽显。
沉鱼不禁脱口而出:“好一个美人。”
那女童看了他一眼,见一个男孩子,白肤红唇,柳眉大眼,嘴角带笑,宛如年画上的仙童,心中喜欢,不禁回他一笑。很客气的问他,“你是谁家子弟,怎么在我家门口闹?”女童声音娇脆,再转向雷郁,“你是雷家的什么人?我独孤家与你苏南雷家素无瓜葛,你倒是大胆?”
“在下苏南雷三,路上见五小姐遇难受伤,特送她回府。贵府上规矩倒是大得很啊!”雷郁忿忿,原以为雷家出事,既见他家小姐出面,想是府内不愿见人。
那下人虽中了三颗暗器,倒也忍痛退到一边。沉声禀告道:“七小姐,这是雷家三少,他们要来拜访老爷。因老爷下令近日不接待客人,故小人放肆,并无通报,哪知雷少爷他……”
那女童,原来是独孤家的小小姐独孤华秀,她看向雷郁,再看向那辆马车。“马车里是我五姐姐?老蔡,我爹不是说过,要把她带回来吗?怎么人在门口,你反倒不让她进门啊?”
说罢,朝雷郁一揖,“雷三哥,劳你把姐姐带回,不如且在寒舍住下几天,稍事休息。因爹爹染病,家下怠慢了,还请见谅。”
“七小姐客气了,独孤和雷家也是世交,不敢称劳。”独孤家女子向来能当家主事,七小姐既然这么说,应该能做得主,雷郁想着要面见独孤家主,倒也不去计较那无礼下人。便随着华秀去拜见那独孤老爷。
只是心下也佩服,独孤家武学非凡,连这小小女儿也有一身奇技。
沉鱼和雷郁就在独孤家歇息,并要向那独孤老爷借几匹好马,方便路上行走。但他们住下之后,却觉得这家子处处透着古怪。那独孤旭,温文尔雅,一身药味,病已沉屙。他见到沉鱼这孩子,是说不出的喜欢,想是膝下无儿,对可爱的男孩子都是喜爱的。但他对雷郁却十分厌恶,雷郁自忖并无得罪独孤之处,虽喜欢那五小姐,倒也不想受他家的气,是以想尽早离开。可是那华秀却不让他们走,软中带硬,竟是要强留他们。
“三哥,你别忙了,这宅子应该有什么阵法,你是走不出去的。”沉鱼双手放于琴上,细白的手指轻拨了几个音。这架古琴本是独孤三小姐出嫁前的心爱之物,特意留在家中为五妹出阁做添妆之物。因独孤旭问起沉鱼喜爱何物之时,华秀向他示意,他便说喜好音律,那独孤旭听着喜欢,便让人把这好琴送与他玩耍。
“独孤家家学博杂,奇门遁术天下闻名,他们真要困住我们,想是出不去。只是不知道为了什么?”雷郁因心中有事,对沉鱼也不如之前疼爱。只是口气淡淡。
想沉鱼多么冰雪聪明的一个人,更何况雷郁心事清明,喜怒尽显于脸色,他怎么不知道。倒也不去理他,倒觉得雷郁看着人高马大,俊美潇洒,实则比他还不成熟。因笑道:“三哥,你家人对你真好啊。”若不是生活于一个充满爱的环境,怎能养出这么透明的人。便是那典从莲,心地良善,但经过多少世事,心中的弯弯绕,只怕不比他沉鱼少。
雷郁不知他此话何意,见他手下用力,把那琴弦乱拨,恐他划伤手指,忙把那假指给他戴上,偏偏那送琴来的丫鬟不晓事,拿的竟是三小姐十多岁时用的假指,每只都显大了。雷郁暗使内力,指上散出高热,把那银甲缓缓捏成适合沉鱼小小手指的形状。
沉鱼见他低头为他忙碌,心中很有奇怪的感觉。他是杀手,平日里对手的保养爱护不比典从莲对容貌的爱护差,但现在竟能让人在他手上乱动,是确信那心中对他有嫌隙的雷郁绝不会伤害他的。想到此,便笑一笑,另一只手放到雷郁乌黑的头发之上,然后,乱揉一气。
“别别,别闹。”雷郁一吓,忙放开手中小掌,唯恐失手让小孩伤到,抬头一见,沉鱼笑得嚣张可爱,极是顽皮。心中一暖。忽又想到,这孩子一个人孤苦伶仃,虽有一个姐姐,两人还各有想法。现如今,为他雷家惹上“千杀门”,一路上奔波,并不见他喊苦,一口一个“三哥”,分明当他是依靠,怎么他一个七尺男儿,还嫉妒人家小孩子武艺非凡,且不说不是君子所为,还对不起这孩子。想想倒是惭愧。那小手小脚能有多少力道,受这么多罪。人家独孤家的小小姐,与他差不多年纪,任性霸气,有父母姐妹,遭遇与他天差地别。也罢,虽然他来历不明,脾性古怪,但既喊他一声“三哥”,便是万马千军,他雷郁也是护定他了。
“好了,不玩了,弹琴时侯要小心,划伤不是好玩的。”
沉鱼看他忽又温言软语,知他心中已回转过来,脱口而出,“三哥,你人真不错,比我那姐姐还好些,她与我玩,心里还是怕我不信我,你对我真好。”
雷郁暗道惭愧,笑道:“既如此,你便给我雷家做弟弟吧。只要你不嫌哥哥武艺不济,反要你来保护。”
“武功再好,还是比不上子弹,我也不需人保护。我认你做哥哥吧,以后小事你保护我,有大事自然我保护你。”沉鱼十分高兴,他到底还是个孩子,孩子都会想要一个高大厉害的哥哥做靠山保护他,沉鱼心里其实也有这样想法,只是那师兄闭月,心理与众不同,与其叫哥哥,还不如叫姐姐。这几日一路行来,雷郁正直,有责任心,还很疼爱呵护他,他虽任性,倒也知道雷郁不易,心中很是喜欢他。
雷郁见他如此开心,想他必是为有亲人而欢喜,便道:“那好。你家中并无长上,我回去禀明父母,让你入籍我雷家,做我雷家四少爷可好?我家中良田千亩,颇有家财,父母慈爱,两位兄长你是见过,都是好人,必不至于委屈你。想来你义姐不会反对。”
“可是老夫反对。”
忽听远远人声,两人顿起警觉,原来人还在院门之外。只觉得独孤家果然不可小觑,独孤旭一身病骨,竟也能有如此修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