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手按在领口就动不了了。
“韩易之,韩易之,韩易之……”
如果真的是你,我该怎么办?
当局者迷,这是鬼舞刚刚的提醒。作为枭的头领,她必然是会查自己的,又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过往?那么为什么还会派自己去呢?
你会做出什么选择呢?
鬼舞的话滑过耳边,彦澈按住领口的手颓然地垂下。她是在试验,试验自己会不会跟当年那个人选一样的路。当年那个赢得了鬼舞名号的人,最终没有选择枭,而是成了别人的替死鬼。这是她的选择。
那么,自己呢?如果那个人真的是他,自己会动手吗?
彦澈劈手推开了一直紧闭的窗户,半悬空中的弦月因为那嘈杂街市的映衬,更加清冷。彦澈半个身子倚在窗棂上,深深地将那混杂着食物,脂粉,油腻的呛人气味不断地吸进肺部,直到逼出一阵阵撕心裂肺地咳嗽。
耳边突然有阵阵喝彩之声忽紧忽远地传来,大约是楼底说书先生正讲到精彩之处吧。他的故事应该还在热闹当中吧。而自己呢?自己这段无稽的故事应该已经快要走到结尾了吧?所以,求求你,先不要出现,就让我一个人走完这下部残卷,就让我一个成就这个没有你的结尾。然后我会永恒地待在故事的结尾,在那卷底仰望,仰望你报仇雪恨,仰望你荣华富贵,仰望你君临天下,仰望你举世无双!所以,请别出现,请别。
因为,如果真的是你,那么现在,我真的会不得不杀了你!
因为,我还没有选择其他的资格。
下卷 第五章
虽然已经是快要五月了,可是接连两天的暴雨使得温度骤降,窝在颠簸的车中的韩易之虽然裹着薄毯,还是被湿冷的潮气冻醒了。他揉了揉眼睛,抬手掀开了一边的帘布,向往探头望去。外面是雾气迷蒙,单凭天色根本辨不出时辰,仅能瞧见些浅粉或殷红的颜色抹在山峦模糊的轮廓间。
还没等韩易之完全清醒过来,车队就慢慢地停了下来。接着有人走到韩易之所乘车子的旁边,仔细一看,是一身仆役打扮的琴音。“琴音姐,现在是?”“现在快要申时了,这里是芩州城的驿馆,我们已经连着赶了三天的路了。在这里休息一晚,明早换马再走。”说着她伸手从袖子里掏出一张信笺:“这是刚刚收到的,是琪哥那边的情形,到馆里再看吧。”
韩易之将信笺收好,整了整有些皱的衣衫,起身下车。环视着周遭的山景许久,韩易之总算认了出来。原来,是琉云山啊。
琉云山是在芩州城的城郊,因为去往京城的官道只通过琉云山,并不经过芩州城中,所以驿馆就建在了琉云山的山脚。琉云山是以那满山各色的桃花闻名的,住在芩州时还曾经……
“易之,快进来吧。这里我们已经包下来了,你的房间在二楼第三间。”“好的。”韩易之答应着,跟随一起进了客栈。
走进房间,桌上是驿馆已经备好的餐点,洗脸架旁也放好了一壶洗漱的热水。稍作梳洗,韩易之方在餐桌旁坐下,抽出了袖里的那张短笺。寥寥几句,是干爹的笔迹,彼此报个平安。看样子他们行进的速度跟自己这边差不多。
“怎么还没吃点东西,凉了就不好了。”随着推门声,琴音捧着个温着酒的白瓷水坛走了进来:“晚上山里湿气太重,稍稍喝点热酒暖一暖。”
“是琴音姐你自己馋芩州的米酒了吧?不过,还是别喝太多了,你酒品那么差,醉了就麻烦了。”
“你啊!”琴音笑着戳了下韩易之的额头:“你琴音姐要是被区区几壶酒就灌倒了,连你都会觉得丢脸的。不过喝点再睡身子会'炫'舒'书'服'网'些,晚上不用担心,一切有我和晋儿。”
“好。”
“那你吃完了就早点休息,我先出去了。这里一切都先行打点好了,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嗯。琴音姐慢走。”
送琴音出了房间,韩易之这才回身开始吃饭。店家果然都是仔细打点过的,连饭菜都是自己最爱吃的一些芩州的特色菜。就着白饭,塞了一大口热气腾腾的桂粉蒸肉,被疲惫压下去的食欲才慢慢恢复了。一盏茶的功夫,桌上的菜基本都见底了,韩易之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吃掉了快有三碗饭。
失笑地放下了碗筷,将自己的杯子斟满,一饮而尽。酒温刚刚好,稍烫不至于失了酒香,也不到烫嘴。只是甜润的味道落到喉间却立刻苦涩了起来。
站起身,推开了向山一面的窗户。天色早已深沉,夜风带着厚重的潮气迎面而来,连带吹熄了桌上的烛台。就着屋内仅剩的两盏风灯,隔着浓雾,极目远眺,却怎么也看不到那座熟识的城池。
就算看到了,又能怎么样呢?想要看的人也早已不在那里了,比起物是人非的情景,或许这一场浓雾也是恩赐。
而现在,也不是去想这些的时候。
把刚才那张短笺收好,一挥袖,两盏残灯也熄灭了。坐在漆黑的房内,韩易之缓慢的将杯中的酒倒满。
现在确实不是自己再去乱想的时候。在颠簸流离中度过了十年多,在苦寒之地又度过了四年,才走到了今天。这条命,从那个晚上开始,就已经不是自己的了。日日夜夜,脑海深处都会有凄厉的声音在呼唤,呼唤一个叫做萧靖的魂魄。
真的要感谢十年前,母亲赐予了自己韩易之这个名字。至少自己能够拥有除了萧靖以外的人生,拥有一些只把自己唤作韩易之的人。
“彦澈,彦澈……”
说了不能再想,喉咙却不受控制似地不断低吟这个名字,猛灌了几口酒,才压了下去。不是不想去想,不是不愿去想,而是不敢想,不敢想……
他在哪里?
他是否过得还好?
他,是否还活着?
啪!酒杯被一把捏碎在手里,白瓷的碎片扎进了掌心。可韩易之没有松开,而是更加使劲的握紧,握紧。终于,犀利的痛楚把自己从泥沼一般的深潭里拉了出来。
“你不能够这样,你不能够这样!”
分别的那一刻,你没有选择他,那么现在你更加没有资格思念!必须赢,必须赢这一次,替所有死去的人,替那个在死在血雨腥风中的萧靖。然后你才有资格再去想他,去找他,去等他。
见到二王爷萧泽,是在快有五年前了吧。当时同干爹一行人在跋涉了近一个月后,终于抵达了皇土的最北边。深秋的边城萧瑟如冬,坐在门窗紧闭的屋中,仍能听到风从头如鹰般呼啸而过。门外一声通报,厚重的门帘被掀开。韩易之刚要跟随着其他人一起恭敬地起身行礼时,就觉得肩膀被一双大手握住了。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面孔,是二王爷萧泽。因为边城严酷的节气,看起来要比他真正的年岁老了许多,凝视着自己的双目纵然隐隐有些泪光闪烁,却仍旧透着摄人的威严。“当年见到你,你才刚出生。现在,你真的,真的跟你父亲很像,很像,比你哥哥还要像。”
耳边传来如低语一般的字句,接着自己就被紧紧地搂住了。父亲,哥哥,听到这样的话,虽然跟这个人一样,都是自己连面孔都忘记了的人,但是胸口还是像被重重击了一拳一样,疼得难以呼吸。“叔叔。”“嗯,靖儿,噢不,易之。”苍老的声音回应着:“你娘这个名字改得好,从今后,你还是叫韩易之,你要堂堂正正地站到那个杀兄弑侄的人面前,让他偿还那一天他犯下的所有的罪孽!易之,忆之,乃为不忘!”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