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脚的驴车拐着崎岖的山路,好不容易才将王梓良、林美凤、童雪三人送进韩旭家所在的村子――说是村子,看上去更像一个原始部落:几十间简陋的石头房舍毫无秩序堆砌着,在满是积雪残石的大山深处显得萧索而伧荒,没有一丝生机与活力,这情景不禁让人想起鲁迅《故乡》开头的一段文字。
几个正在嬉闹的灰头土脸儿的小男孩将他们带到韩旭家门口,之后便一哄而散,留下三个人长时间的呆立在原地不能前进一步――虽然他们眼前的房舍跟四周的没有什么两样,可当他们确定那个高大、帅气、沉默、真诚、冷傲的韩旭就是从这两间简陋的石屋走向高楼林立的凌山县城时,他们还是被深深的刺痛了。
正当他们在院外踌蹰不前时,房门忽然被打开,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儿从屋里探出身来,看到他们先是愣了一下,旋即便迎上来拉住林美凤的双手清清脆脆地叫了一声:“姐”。
再次见到韩晴,林美凤忽然有种冲上去抱着她痛哭一场的冲动,但她还是忍住了,她故做平静的将王梓良、童雪介绍给韩晴,韩晴热情而礼貌的向二人问候了一声,然后笑着将三个人让到屋内。
“爸,妈,我哥的高中同学来了!”
屋里,韩旭的父母原本都在炕上躺着,听到女儿的召唤才慌乱的爬起,因而在与三人打招呼时脸上还残留着几秒钟前的浓重的悲伤。
但那只是一瞬间的事,善良的老人很快便恢复了农民淳朴的笑容和好客的天性,他们让三人坐到炕里,然后又在每人面前放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白开水,并不停的提醒说:“喝点,暖乎暖乎!”
在最初的寒喧中,可以看得出,韩旭的父母一直在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让真实的情绪流露出来。他们装出很有兴趣的样子不停的问三人的姓名、学习成绩等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就是不提韩旭的事,在不得不提及韩旭名子时,也只是轻松的一语带过,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在来时的路上,王梓良曾反复叮嘱林美凤,一定要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无论如何也不能在老人跟前哭。林美凤本来答应得好好的,开始也是这么做的:端端正正的坐在炕沿上,微笑而平静的与老人聊着,直到后来,为了将视线从韩旭父母苍老、忧郁的面孔上移开,她掩饰的端起手里的水碗,眼光在漫无目的的闪躲中无意间瞥见那台老旧的十二英寸黑白电视机以及墙壁上挂着的印有毛主席语录的镜子时,泪水便毫无来由的充满了整个眼眶,接着又随睫毛的翕动一滴一滴的滚落到手里的水碗里,为了不让老人发现,她赶紧转过身,一边假意喝水一边悄悄地将眼角剩余的眼泪擦掉。
但这一切并没有逃过王梓良的眼睛,他担心林美凤再呆一会也许会失控,便偷偷给童雪施了个眼色,然后率先站起来向韩旭父母告辞,同时,又从兜里拿出一沓钱一边往韩父手里塞一边诚恳地说:
“大爷儿,我知道在这个时候你们一定很悲痛,可是既然这事让我们摊上了,您二老还是想开点好――这点钱,是我们全班同学的一点心意,请您收下!”
刚才还在强颜作笑的韩父,在王梓良将钱递过来的一刹那顿时变得老泪横流,他紧紧的抓住王梓良的手,声音随之颤抖:
“孩子,你们的心意我们全家都心领!但这钱我们不能要,回去之后是谁的还给谁,再代我们说声谢谢,我们不需要钱,真的!我们真不需要钱……”老人把钱强行塞回王梓良手中,语无伦次地哽咽“……你听我说,孩子,你是我家韩旭的班长,你是好孩子!大爷儿有一句话想问你,你能不能如实的告诉我?”
“您说吧!”王梓良忍泪点头。
“是这样的――”老人动情地说:“我一直认为我家韩旭是好孩子,我根本不相信他会杀人,真的!我不相信他会杀人――你跟我儿子同学三年,你能不能告诉我,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变坏的?他是怎么变坏的啊?”
“没有,没有,大爷儿,他没变坏!”王梓良眼睛湿润了,不知该如何向老人解释。
“没有?没有他怎么会去杀人?以前他可不是这样的啊,我儿子是不该变成这样的啊!”
说着,老人激动地将王梓良拉进里屋,手指四周墙壁上的一张张奖状哭述:“你看看,孩子!这都是我们家韩旭得的,你是班长,我儿子小学、初中也是班长啊!真的!他一直是三好学生啊,那时候,所有老师都说我儿子是好样的,将来肯定有出息――他在初中不是这样的,他怎么一到高中就变了呢?他怎么能杀人呢?啊?”
王梓良无言以对,跟林美凤、童雪一样,此时早已泪流满面。
“这孩子真是混蛋啊!”韩母手扶门框,一边哭一边骂:“咱家虽然穷点,又不是吃不上饭,就是供你上学紧吧点,也是暂时的,为啥非走这条绝路啊?……”
看到父母双双失声痛哭,韩晴强忍着眼泪走上前,哀声劝父母说:“妈,爸,你们别这样了――你们这样,让我哥和我姐他们咋呆呀?”。
在泪光中,王梓良望向韩晴――这个为了哥哥的未来而舍弃自己未来的小女孩,看上去单薄而羸弱,可目光中却有一股不屈不挠的坚强与镇定,为了给哥哥攒学费她刚刚失去一只手,如今,她又要用残存的一只手去扶养即将年迈的双亲――这个家对不起她!
“好了,咱不提这事了!”韩旭父终于停止哭泣走到王梓良跟前,握住王梓良的手说:“孩子,你们大老远来的,不能就这样走了,好歹在这吃顿饭,行不行?”
行不行?王梓良如何能拒绝老人含泪的请求。
一个小时后,他们三人都脱去鞋子,与韩家三口围坐在一张小小的炕桌前。
可以看得出,两位老人是动用了全部的情感和家当来张罗这顿饭的,尽管如此,最终摆到饭桌上来的也只勉强达到四菜一汤的标准:一盘花生米,一盘豆腐熬土豆,一盘炸地爪,一小盆猪肉炖粉条,此外还有一小碟自家腌制的蒜茄子。
直到看到这桌饭菜,童雪才猛然意识到:韩旭在与她同桌共餐或是邻桌共读时闪现在她眼前的那副酷得不能再酷的表情原来并没有经过任何伪装,他的沉默与冷峻完全是一种本能反应――然而,这个曾经和郝帅一样帅气、一样渴望时尚与前卫却家境迥异的男孩,当他只恁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就开始向县城女孩林美凤大胆示爱时,在他的内心深处可曾有过一点点源自贫寒子弟的自卑与慌张?
想到这些,童雪不禁潸然泪下,幸好有王梓良坐在身旁,她才得以巧秒的掩饰过去。
韩父开了一瓶白酒,执意要王梓良陪他喝一口,王梓良从没喝过白酒,但为了不扫老人的兴,只好破例。
开始时,大家都极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饭桌上的气氛还算平静。喝着喝着,韩父举起酒杯本想对王?